“果然梦小姐说话一向不好听。” “····喂!”梦期忽然升起一股怒火,随后又释然一笑。看来方权理解自己。 尔笙站在梦期身旁抬头望着他:“抱歉啊,忘记给你带饭了。” 方权扬唇微笑:“没事,我改变主意了。” 嗯? 楼下二人同款疑惑的看他。 方权:“有一点梦小姐说的对,已死之人何必再投入情感?我决定不跟你们去梦氏了。” “那···那!芝芝的遗物!”梦期急迫的说道:“那可是玉兰芝芝的——” “你托人送过来吧。”方权打断她,“总归是写给我的不是吗?” 方权心里对玉兰芝芝是亏欠的,可是切片人的寿命极短身体又脆弱,不要再浪费时间。也许方权不会喜欢上任何一个人,他的心冷硬的无法被任何事物渗透,可他不想辜负别人。 他爱玉兰兮吗?他不知道,但玉兰兮爱他。 玉兰兮一夜未眠,早晨起来也不想那么快的去医院探视,磨蹭到下午快黄昏的时间才急切的推开方权的病房。那个人正坐在窗户边呆呆地望着外面。 屋内太安静了,玉兰兮让自己的语气和平常一样。 “梦期小姐他们呢?” “走了。”方权回答道。 “走?去哪?什么时候回来?” 冷漠没装多久,兮立刻原形毕露。 方权:“他们回云野梦氏了。” 兮:“等下,你没有跟他们一起?” 方权回过头望着她:“我不去了。” 兮的心脏沉沉的下落,眼光飘忽甚至带着哽咽:“你不去了?为什么?你?” 方权的眼神与往常一样,那种放空的目光从兮的身体里穿过空洞的看向远处。 这样的表情令兮心痛不已:“为什么?你明明很懊悔不是吗?没有完成与她的约定···你何必??” 方权扯着嘴角露出一个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疲倦的笑容:“人生苦短,珍惜眼前人。” “不是这样的!”兮大步走上前,满眼泪珠情绪激动:“人生短暂更要做自己想做的事!你想干什么就去干什么!我!你干嘛为了我!我喜不喜欢你跟你没关系!方权!” “凭什么我喜欢你,你就非要跟我在一起!天底下没有这个道理!” “啊?”方权呆愣的看着面前哭的稀里糊涂的女人。 兮抽泣的无法完整的说完一句话。 “不要为了别人牺牲自己好不好?你不要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好不好?求你好好爱自己好吗?” “——”方权抿住唇,伸出那只插满输液管的手,曾几何时尔笙也是这样虚弱的姿态站在黄昏下的窗边,而现如今他自己也这样了。 兮抬起头望着不明所以的方权,抹了把红肿的眼睛。 “我给你上些猛药,快点好起来,追上梦期小姐他们吧。做你想做的事去。” 方权第一次露出胆怯的模样:“可是我怕···怕···” 怕他离开后才发现自己喜欢玉兰兮,怕他回不来,怕有变数···怕玉兰兮不在这里等他。 然而下一刻,玉兰兮的手扶上方权的脸颊,她温润的目光倒映出方权的模样。 “无论你去哪里,只要受伤了都可以来我这里。或者给我递消息,我会找到你的。” 砰砰——是心跳声。 ——那一日天空乌云密布雨水打击在方权没有表情的脸上,他一袭黑衣躺在母亲的棺椁上。 牧师来催促许多次。 “方权军长,人死不能复生请您节哀。” 母亲来信给军中的方权,他父亲去世的消息。然而这封信是在一个月后才到方权的手中,那时正值方权带领亲卫军围剿反叛军。也许他残杀太多人的报应,得知父亲去世消息后他火速赶回家已距离那封家书两月之久。 母亲在杳无音讯中郁郁而终,方权一门心思出兵立军功,为的是有一天可以在禁阁拥有一座属于他们的房子。 那一日雨水压在方权的身体上那样沉重,最后暴风雨来临。 牧师忍无可忍差人来将方权拉走,然而雨水交织而下的细线却阻拦住众人,无人可以靠近他。 在慌乱之中,那位出现了。她金黄色的短发即便是在雨水之中都散发着温和,她眼眸波光粼粼带着泪花。 “方权,跟我回去好吗?大家都在等着你。” 面对女人温柔的声音,方权不为所动。他像是跟随母亲一起死去了,他的灵魂沉沉的睡去。那个女人却站在风雨中陪了他一夜,晨光洒下来女人浑身潮湿甚至打哆嗦,她的体质很弱,如果没有机械天赋的话她不会被亲卫军接纳。 女人伸出冻僵的胳膊向深坑中趴在棺椁上睡去的方权拍了拍。 “方权?” 轻唤对方的名字让女人用尽全力,她再也坚持不住的向前摔倒,却砸入了一个坚挺的怀抱。 方权醒了?太好了。 然而,女人从昏迷中苏醒冲下楼却见到正大快朵颐吃东西的方权。 他们的军队驻扎在这家客栈。 楼下方权身侧的副官笑盈盈的抬头看她:“微兰博士您瞧啊?我就说我们军长不会轻易被打败的。” 怎么会? 微兰走过来,方权嘴里塞满食物的回头,眼眸清澈平静甚至带着如释重负的轻松。 “方权?” 方权现在看起来很开心,但是他不对劲! “是我,怎么了?”方权向她展露笑容,坦荡又自信。 军中老兵长走上前哈哈笑道:“这都多亏你啊,微兰博士。” 微兰疑惑的望着他:“我?” 老兵长继续说:“如果不是你安慰他,方权军长怎么会从丧父母之痛中走出来?” 不是的,微兰惊异的看向方权。 “不是的,我没——” “哎呀~哎呀~”另一个兵长打断她:“不要谦虚啦!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悲伤啦!新的任务来了。” 兵长扯开卷轴,那是国王下达的新任务。 方权吃完东西抹了把嘴拿过卷轴细细查看,如同往日一般但却不同。 往日的方权总是一脸阴郁,可如今的方权不一样。 微兰走上前触碰他的肩膀,方权惊讶的回头:“有事?” “······” 若是平常,方权很抵触别人碰他,因为方权打心底里厌弃自己所做的事。 所有人都知道方权是墓土将军世家万合的后人,可方权他根本不想当什么将军,也不想领兵打仗。让他参军的原因是因为他需要钱,作为墓土流落到禁阁的流民,他的家人需要合理合法留在禁阁的身份。 方权只有家族血脉给予他唯一擅长的事那就是打架和军事头脑,所以他只能参军。 如此厌弃自己所做之事的方权怎么会一夜之间改变呢? 微兰关切道:“如果你不舒服,我们可以再休息几天。上一个任务刚结束,相信帝国不会叫我们立刻参与下一次任务的。” 方权笑起来,本就俊朗的眉眼展开漂亮的弧度。他说:“谢谢你的关心,微兰博士?哈哈哈,我没事。对了,你有点发热,现在好了么?” 说罢,方权大大咧咧的将手背附着在她的额头上。 这是曾经的方权绝不会做的行为。 方权一下子改变了,曾经不会笑的他总是乐观的关照身边的人。而作为队伍中唯一的女性微兰也受到方权格外的关注,就这样他们的距离不断拉近,直到不知不觉间他们走到了一起。 微兰望着方权依旧清澈的眼睛,自方权父母离世已经过去许久,这之后方权从来没有提过死去的家人。就连微兰偶尔提及他也如平常一般坦然面对,就像···就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就像那个失去父母的方权不是他。 “你爱我吗?”微兰忐忑不安的依靠在方权的怀中,她的心情从未改变过,却无可救药的靠近他爱上他。 然而方权却将她搂得很紧,他不说爱只说:“我需要你,你是我的全部,你是我的依靠。我亲爱的微兰,你爱我就够了。” 微兰的内心五味杂陈,他们接到了那个任务。 前往巨人遗迹,那个被帝国炸开的洞穴呼啸着诡异的烈风。他们是帝国的亲卫军没有理由拒绝,方权踏上墓土的地界身子也跟着震颤。恍惚间微兰似乎从他的神情中看到了过去阴郁的方权,她赶忙呼唤他:“方权!” 不知为何她忽然很恐惧,害怕她的爱人方权回到过去的模样,回到那个跟她毫无交集的方权。 “怎么了?” 那个表情转瞬即逝,方权的眼眸依旧澄澈,他揽过她的肩膀在额头印下一吻。 “是不是怕了?如果这样你留在外面吧?巨人遗迹很危险。” 身旁的副官说道:“是啊,巨人国封闭数年,自黑气毁掉墓土之后,一直到如今被帝国强行打开。如果巨人因此发怒我们恐怕都会受牵连。” 微兰搂住方权的脖子,眼眸抑制不住的痛苦。 “不——”她闭上眼睛:“我要和你在一起方权。” 他们进入巨人国的遗迹,训练有素的军队在面对巨人国的怪物之时只能成为对方的活靶子,他们溃不成军,军心大乱四散逃窜。 微兰与方权逃入移动的迷宫,在那里微兰与他分别。 方权在外面哭的声嘶力竭,可微兰更是心痛。 那哭泣声是为了她吗?还是——为了他自己? 再一次一无所有呢? 微兰抚摸着石墙直到外面方权的哭声停止,她想方权会不会忘记自己再也不会来找他,或者方权死在了巨人国的遗迹之中。 时过境迁,微兰的身体也逐渐被黑水同化,她诞下了畸形儿,也等到了方权。 方权阴郁着脸,如初次相见。微兰知道她的爱人已经不在了,更觉得自己可笑,居然跟方权分裂出的人格谈恋爱。抑制不住的悲伤顷刻间攻城掠地,看到方权崩溃的寻找他口中的哥哥。 微兰终于心安的抱住他,太好了,方权没有忘记她。 可是这一次真的是永别了。 微兰向上天许愿:自己是切片人,那么希望与自己同属一身的玉兰家族中可以有人陪伴在她可怜的丈夫身边。 ——砰砰。 方权猛地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手一直紧紧的握着谁的手。 顺着胳膊看过去,兮一脸担忧的望着他。 “怎么样?方权先生?我给你上了神仙草,这种药一般只有将死之人才可以用,你没事吧?” 方权的后背被冷汗浸湿,他松开手才发现,自己用力过猛竟然将兮的手臂掐紫了。 “对不起····”方权捂着胸口,大口的呼吸空气,胸腔快速被填满胀的他溢出点点泪水。 兮心疼不已:“怎么了?哪里痛?” “不····”方权低垂下脑袋,也许是神仙草的作用,叫他居然回忆起分裂人格的记忆。不,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记忆,他曾经辜负了那么多人···辜负了父母辜负了微兰,辜负了芝芝···· 天啊。 方权愣在那里,脑子炸开了花。眼前出现了那些人的身影,父亲母亲···微兰芝芝···还有好多好多死去的人。 “方权!” 兮望着惊恐到脸色苍白的方权,将他的脑袋捧到自己面前。 玉兰花的香气伴随着薄荷味道充斥进脑海,叫方权瞬间清醒过来。 “兮?” 兮赶忙点头难掩愧疚:“是我没错,对不起,我不该给你上神仙草。” 方权清醒后疲惫的扯着碎觉笑起来,眼眸混沌的流动着蓝色波纹。 “没有,不怪你。”他的声音沙哑却格外诱人:“是我要你这样做的,但如果你真的感到愧疚,那么请你陪我去吧?” “嗯?那个我···”兮想拒绝,她不想跟着去。她想说自己还有医院需要打理,可对上方权求助的目光却无法拒绝。算了算了,她认栽吧!谁叫她喜欢上一个奇怪的精神病呢? 方权低垂下的眸子不经意的移向虚空,那里站着任何人都看不见的人。 他的哥哥和泪眼婆娑的妹妹,方权知道他们会伴随自己一生。 比他们先一步回到云野的尔笙和梦期却在云野边境的小城看到熟悉的身影,阔别已久未见的活跃黑影在街道间穿梭。梦期眼眸染上笑意,说道:“咱们赌点什么啊?” “赌什么?”尔笙被梦期俏丽的睫毛吸引,心也跟着那双睫毛飞来飞去。 梦期:“就赌必先刚才看没看到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