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点半,我们一家人在兴隆小镇北边的小火车站台上等人。 初秋的天气十分温暖,阔大的天空是淡淡的蓝色,麻雀从站台上飞过闪烁着银光的铁路轨道上飞过,飞到对面的一长排的柳树林中。 “快看,火车开过来了!” 我喊了一声,一家人都往东面望去,一列黑色的火车,车头冒着黑烟从东面鸣笛飞驰而至。 绿皮车厢从我们面前缓缓滑过,停了下来,车门打开,旅客们陆续从门口走下来。 最后下来的是一个四十多的身穿一身蓝色服装的男人,身上背着一个大旅行包,此人大约有一米七八高。 “你们叔叔回来了。”母亲对我喊道。 父亲走上前去,将叔叔身上的大旅行包接下来,自己背上。 叔叔对母亲叫了声嫂子好,接着将我抱了起来,说了句海伦都长这么大了,并问我几岁了,我回答5岁了。 叔叔放下我,又抱了一下我的弟弟海侠。从兜里掏出一大把糖果,发给我们姐妹兄弟七个。我们围着叔叔叽叽喳喳的像麻雀似的欢声笑语。 母亲说:“快别缠着叔叔了,咱们快些回家,吃我包好的饺子。” 母亲将昨天晚上就准备好的十几个一菜炒好炖好和煮好的饺子一起端上桌,母亲说:“都是些毛菜,这几年肉价高不说,也不好买,拿肉票也买不到。他叔叔,您开吃吧。” 父亲与叔叔喝起酒来。 我们七个姐妹兄弟先是在屋中站着,叔叔见状放下酒杯,让我们上桌,母亲父亲不准。 叔叔说:“都是自家人,哪有那么多讲究,都上桌来吃。这要在沈阳城里一家人下饭馆,一家人早就围着餐桌吃上了,都上来吃,人多热闹。大哥,你多有福,嫂子给你生了这么多孩子。都是好孩子呀。” “可惜现在经济不好,粮食肉类供不应求,苦了孩子们的身体了,看一个个瘦的。我这次回来,除了给嫂子和孩子们买了布料做衣裳,还带回来钱和粮油票布票,我一个人在城里在工厂里吃住,吃穿都是工厂的,用不了这些。” 母亲连忙说:“他叔叔,这些布料我们收下,钱和粮油票你收起来。留着娶媳妇吧。” 叔叔说:“娶媳妇不急,才四十多岁。我现在在沈阳小北二库当搬运工,就是给汽车装货物。去年刚转成正式工。还入了工会,写了入党申请呢。” 晚饭后,一家人在昏暗的灯光下与叔叔唠家常。 我问叔叔沈阳城里都有什么呀? 叔叔说:“有有轨电车,有高楼大厦,有工厂有大商店,中街和太原街是最热闹的地方,男男女女在街上走,都很漂亮的。等有机会的,你们到叔叔那去,我领你们逛街下馆子。” 这天晚上,叔叔和我们一家人唠嗑唠到下半夜才睡觉。 叔叔回来只待了两天,就回沈阳城了。临走那天,叔叔对父亲说:“眼下,无论在医院还是在家里左邻右舍之间,说话千万要注意,这些年运动一个接着一个,乱说话太危险了,稍不注意就被人打小报告汇报上去,定你个坏分子的罪名,给你戴更严重的帽子都有可能。” “哥哥,工作要干好,思想也要进步,跟党走没错,不能当落后分子,要为新中国的建设出把力呀,咱都是穷苦人出身,是共产党救了我们呀。” 父亲说:“放心吧,这些我都懂。你们城里搞运动,我们这小镇一点也不差。” 叔叔说:“嫂子,你管住我大哥,他这人心直口快,脾气不好,容易得罪人,嘴上也没个把门的。” 母亲说:“你大哥哪样都好,就是不识真假人,狗带帽子就当成朋友。” 我们在火车站上目送载着叔叔的冒着白水蒸气的火车向东面的沈阳城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