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看来，我们所谓的三道防线战略，何其可笑。”</p>
“我们这种地方军阀，跑去经营四川，又有何用？”</p>
按照几十年后的历史，还是有点用处的。</p>
刘湘等军阀就盘踞了四川许多年，蒋某人就无可奈何。</p>
按说，湘军可比刘湘等人名望大，势力大。</p>
但……现在包括曾国藩等人内心清楚地知道，所谓经营四川，就非常扯淡。</p>
因为，现在还是大一统。</p>
中枢本来已经衰弱了，结果活生生被苏曳再一次抬高了。</p>
“苏曳现在就仿佛一股浪潮，席卷而过，无往不利。”曾国藩道：“看看京城就知道了，这么多旗人内心痛恨苏曳。甚至荣禄和景寿加起来的军队更多，但是……旗人王公大臣稍稍反扑了一下，仅仅一个佟介武，就直接给摁回来了，再也不扑腾了。”</p>
“我们南方的战局还没有传到京城了，北边黑龙江防线，明明是岌岌可危的啊，苏曳中枢应该是摇摇欲坠的，结果京城竟然离奇的安静，旗人王公大臣，竟然也不怎么反扑，你觉得这是为何？”</p>
彭玉麟缓缓道：“因为这些旗人的利益虽然受到了巨大之损害，虽然断人财路，如同杀父之仇。但……几乎所有人内心都知道，苏曳走的路是对的。所以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无法理直气壮。”</p>
曾国藩缓缓道：“挟天下之大义，无往而不利。”</p>
彭玉麟道：“大帅，苏曳现在有大义，未来不见得有大义。等皇上长大之后，要不要归政？”</p>
曾国藩道：“那太遥远了，七八年之后了。”</p>
彭玉麟沉默，是啊，太遥远了。</p>
足足好一会儿，彭玉麟忽然拜下道：“大帅，投降吧，投降吧！”</p>
曾国藩沉默了好一会儿，道：“雪琴兄，想要说这句话很久很久了吧。”</p>
彭玉麟沉默，没有反驳。</p>
其实，他从一开始就不赞同曾国藩对抗到底的路线，他一开始就想要赞同苏曳的条件。</p>
但是没有办法，他是湘军巨头之一，他必须服从整个湘军的意志。</p>
曾国藩道：“对不起，对不起了，我们裹挟了你的意志，不管你愿不愿意，就一直裹挟着你走得越来越远。”</p>
彭玉麟道：“大帅，何出此言？没有湘军，就没有我彭玉麟，我当然要与诸位兄弟共同进退。”</p>
接着，彭玉麟再一次深深拜下道：“大帅，投降吧！”</p>
曾国藩望着外面的滔滔江水，摇头道：“不，不能降。”</p>
没看到苏曳连劝降使者都不派来了吗？</p>
“不能降，我不能降啊。”曾国藩一声叹息。</p>
“若是在三年之前我投靠苏曳，那我曾国藩现在就是政事堂宰相之一，股肱之臣。”</p>
“如果去年我投降了苏曳，依旧是智者，未来中枢，依旧有我的位置。”</p>
“我若现在投降，那就真的彻底身败名裂，遗臭万年了。”</p>
“为了身后之名，我……我死也要死在战场之上。”</p>
“为了兄弟们的前程，我也要死在战场之上。”</p>
“为了挽回一点点荣誉，我也要死在战场之上。”</p>
曾国藩握住彭玉麟的手，缓缓道：“战场上，我会带着曾国荃，李续宾几个人一起死，我们几个人死了，就能为你们争取到一点点尊严，就能为你们争取到一点点出路。”</p>
“雪琴兄，我们几个人已经过时了，可以死了。但是湘军不能全部完蛋，不能在未来完全没有位置，我们好不容易折腾了这么一番，总要给我们的子孙留下一点点东西。”</p>
“我们一死很容易，但我们死了之后，你要带着湘军的弟兄们继续搏杀，所以你才是最难的。”</p>
彭玉麟顿时泣不成声。</p>
曾国藩道：“玉麟，我们错过了很多很多次机会，此时在苏曳身边，几乎已经没有位置了。但未来还有一个机会，你知道是什么吗？”</p>
“大概知晓，但请大帅示下。”彭玉麟道。</p>
曾国藩道：“皇上总是会长大的，总是要亲政的，七八年后这一日总是要到来了。”</p>
“这对于我们湘军残余势力，就是千载难逢的机会。”</p>
“你从现在开始，就要谋划，苏曳的劝进之路。”</p>
“首先，苏曳肯定是想坐那个位置的。但我们不管他想不想做，接下来要竭尽全力，让他坐上那个位置。”</p>
“接下来，你不管做官也罢，在野也罢。都要想尽一切办法，去烘托，去铺垫，去制造气氛，让苏曳用最王道，最合理，最正确方式登上那个大位。”</p>
“林厉的强国会虽然强大，但是他们的政策太极端，太新了，缺乏宽容，而且他们和传统士大夫的距离太疏远了。”</p>
“而太平天国那群人，是最希望苏曳登上大位的。但他们思维更加极端，和传统士大夫阶级，更加对立。”</p>
“所以，能够帮助苏曳拉拢读书人，士大夫阶层的，只有我们湘军精英。”</p>
“这是我们湘军唯一的崛起之路，而且这条路只有我们走，最为合适。所以接下来几年，你都要根植入士绅阵营之中，埋头经营，用几年，甚至十几年的时间，为苏曳登上大位扫除道德障碍，舆论障碍，为了壮声势。”</p>
“苏曳接下来对读书人，对财团，对地方官府，甚至对地主阶层都会动手。”</p>
“你要努力为他的政策做缓冲，为他做刀。”</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