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那些来城市淘金者,穿得破破烂烂,偶尔晃一下,被城市人捂鼻子唾弃,扁扁的嘴一撇,“脏死了!你们瞎搞!”</p>
正是这些瞎搞者,他们在风餐露宿之中,在苍蝇哄哄之中,轻而易举淘得人生:</p>
“我这不一直……”刘占一理屈词穷,瞬间就蔫了,人比人气死人,货比货该扔。憋了半天,只有躲了,岁月荏苒,光阴如梭,曾经的脾气,早已经被磨砺得圆滑,吱哽不服,只能憋着,自己已经活得不象话,不能怪女人有话说,自己的领地,自己不守卫,就只能任由别人践踏。</p>
忙里偷闲,嵇秀铃既懒得管,更多时候,她居然不相信是真的,她管着钱嘞,只要大钱不损失,随他闲去,嵇氏不是斤斤计较的人,她很大气,很多时候,很爽,穷疯过,穷怕过,这回李红旗不再为钱而烦恼,东手去,西手来,他已经不再满足家里造大房子的事,他已经跳出五行外,思想早已经不再三界中,他的未来已经渐行渐清晰:从农村走向城市,并最终完成逆袭城市,这种超前意识正在崛起。</p>
他没有和嵇秀铃畅谈过这个规划,但他无时无刻不再实现这个计划,每一回重游钟吾县城,都更加坚定了他这个信念。</p>
他每次回来,不会超过五天,出去总是在一个月开外。</p>
政治上早已经失落的贾云龙,似乎从炸裂的心缝中,蹦出一个想法:李红旗是队长不二人选,这个奇怪的想法不是早就有的,而是突然产生的,他为这个想法,而瞬间兴奋起来,但他也清楚知道:李红旗兴趣不在于此,但他还是要试一试。</p>
土地是分到户了,看上去队长已经旁落,实则过去大小队还有一大帮人在固守,这些人要么闲得无聊,要么苦于无路可走,大多数是那些老若病残,年轻人早已经狂热钻到外圆内方的钱眼里,他们比任何时候,更加认识到:金钱是检验人情世故的唯一标准,道德正在沦丧,知识正在被边缘化,过去崇尚的一些东西,正在被束之高阁。</p>
太阳就要掉地下,老而不死的贾云龙很不服气双手背脊后,谁也不理,穿过贾家沟唯一一条大土路,它笔直得穿过村庄前,谁也不知道这条路,未来会和上海路高度重合,它几乎成了上海路脊梁,连后来那些修路的人,也叹为观止:穷乡僻壤里,干吧会有这样一条路?</p>
他去的时候,李红旗不在家,只有嵇氏和牛芳芳在,连李红云也不在。</p>
“李红旗呢?”他劈头就一句,原本高大的身躯,已经有些佝偻,岁月催人老,曾经叱咤风云的贾云龙也有斑秃,更有了白发,那种骨子里自带的傲气,正在气若游丝地挥发。</p>
“他……他出去玩了!”牛芳芳竟然哆嗦着,贾家沟曾经的第一大能人,正在颓废。</p>
“等他回来,让他去我家,我找他有事!”这头大骆驼,高大身材,曾经傲人,这会儿却成了累赘,它再也直不起来了。</p>
牛氏和嵇氏竟没问什么事。</p>
一宿无语,天亮以后,村庄里却被一条挺俗的消息炸裂,李红旗居然拾起别人不屑的生产队长这顶破帽子,并安静戴上,这是干吗?要重塑父辈的辉煌吗?有人撇嘴,今日已经不同往时,他父亲所做所为,被人用铁叉翻过来,晾晒在那儿,许多人认为这是不务正业,摇头叹息。</p>
“脑子八成进水了,别人躲还来不及,他倒好,这匹破马,腿早他妈瘸了!”</p>
“有那闲心,我看蚂蚁爬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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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袋是不是让驴踢了?”</p>
“这小子八成霉栓没拔,他老子走不通的路,他能走通?中斜嘞!”</p>
……</p>
在一大片质疑声中,李红旗走马上任。当然,上面有承诺,队长只能作为他的副业,打破烂照旧,但事后,你会发现:队长或改个称呼叫组长,新时代赋予了它新的意义,不信:你就看!</p>
1983年已经过了近半,正是如火如荼的夏天到来,我却每天急得如同热锅上蚂蚁:吃不好,也睡不好,就像掐着日子等待出嫁的新人,胡思乱想,各种加杂在我身上的东西,象雪片一样,我惶惶不可终日,一度焦虑到彻夜无眠,在各种压力下,我竟然有些恍惚。</p>
“兄弟,你是何等人物?我们这茬人里,你勉强可以到达胜利彼岸了,我等就这样了,自甘坠落,你不行啊,你可不能塌架子,那毛小岚可是踮起脚,等你这个充满慧根的乡下佬收拾呢,我们是无能为力了,我们完全将希望寄托在你身上,你可不能自己……”胖子张飞用肘捣了我几下,“毛小岚是你的,我牙口不好,啃不动了!”</p>
“说啥呢?”我甩甩参差不齐的长发。</p>
“我说‘八’有一撇,装什么装?肥水不流外人田,知道不?我们这帮城里人不争气,被你个土豹子打得落花流水,我们认,你再给我们装无辜,我们削死你!蔫巴象瘪茄子,装给谁看?我知道我们都是看客,陪你说笑,逗你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