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大将军府。</p>
昨夜刚下了一场雪，整个府中银装素裹。</p>
凉亭里，少年郎和一位青年儒生围着小火炉对坐而视。</p>
夏侯淼颔首道：“老师，兵法云：实则虚之，虚则实之。”</p>
“春秋时期，楚国令尹子元攻打郑国。楚强郑弱，郑国叔詹便用空城计摆出一副请君入瓮的姿态来迷惑楚军。”</p>
“令尹子元迟疑了一日，却发现郑国的援军到了，他自知事不可为，于是马衔嚼，人衔枚，营寨也不拆走，旗军照旧飘扬。”</p>
“而郑军准备就绪要发起反击时，却发现楚军早已撤走。”</p>
“此役双方都来了一出空城计，可谓是把虚虚实实发挥到了极致。”</p>
“不过，学生以为兵法不是一成不变的。”</p>
“是吗？”羊祜捋着短须，问道：“阿淼可有什么感悟？”</p>
夏侯淼思考片刻，回道：</p>
“高手过招，彼此都会去猜对方每一步的用意。正因为令尹子元深谙兵法又并未小瞧他的对手，所以才谨慎行事，不敢进城，但最终却是错失良机。”</p>
“试想，若是个门外汉，或许会以为郑军势微，当日便冲杀进去了。”</p>
闻言，羊祜哈哈笑道：“门外汉缘何做得了统帅？”</p>
“并非此意。”夏侯淼摇头：</p>
“学生以为，这世间从没有一成不变的战局，善战者应当审时度势，巧用兵法，既不可冒失莽撞，也不可太过谨小慎微，以至错失战机。”</p>
“嗯”羊祜道，“话虽如此，但这其中的分寸却很难把握。何况，兵事上的决策往往会受到诸多场外因素的影响。”</p>
夏侯淼点头称是，“老师所言极是，学生只不过是纸上谈兵日后只有亲临战场，才能真正学到兵法的精髓。”</p>
“孺子可教。”羊祜颔首而笑，伸出手，放在火炉上取暖，沉默了一阵又说道：</p>
“为师与你说一件兵书上没有的战例。”</p>
“就在大约十年前，我大魏与东吴的一场战争中，吴国的陆逊便是深谙此道。”</p>
夏侯淼满脸期待地看着他的这位老师，羊祜呼出一口白气，徐徐道来：</p>
“为师也在偶然听来的，当年你阿父也参与了那场战役。你阿父得先帝命令，引一支奇兵前往巢湖，一场大火杀得吴军主力仓惶败退。”</p>
“只不过陆逊所在的战场是在荆州。”</p>
“陆逊得知扬州战场大败，正欲撤军之时，自己的亲信韩扁却被我军所擒获。”</p>
“当时我军洞悉了吴军的战略计划，夏侯儒将军当即派兵大举进攻。”</p>
“谁知到了吴军营前却发现吴军士兵训练如常，甚至还有条不紊地砍柴种菜，这一度让夏侯将军怀疑起己方掌握的情报。”</p>
“其实陆逊悄悄撤走了？”听到此处，夏侯淼做出猜测。</p>
“不。”羊祜摇摇头：“陆逊竟作势攻我襄阳，迫使夏侯将军回援，而他真实目的则是派偏师进犯我江夏、新市等地。”</p>
“我军两地不能兼顾，不仅被吴军劫掠了一番，还让他们全身而退了。”</p>
“嘶~”夏侯淼对陆逊的才华感到惊讶，尤其是此人还与自己处于同一时代，这更使他平添了几分崇敬。</p>
不过夏侯淼反应很快，他忽然恭维道：“我观老师之才不亚于东吴陆逊，您不如来幕府帮帮家父?”</p>
羊祜赶忙否认：“为师不过多读了几年兵书，岂敢与当世名将相提并论。”</p>
说完，他故作严肃地训诫道：“为师之前说过，你我师徒二人只谈学问，不谈其他，难不成你忘了吗？”</p>
夏侯淼坏笑道：“没忘，没忘，学生不提便是。”</p>
他反正脸皮厚，没事便会提两嘴，说不定哪天就把师傅给说动了呢。</p>
远处廊道。</p>
羊徽瑜挽着夏侯献的手缓缓而行，身旁还跟着一个三岁大的男童。</p>
“郎君，妾是越来越看不懂叔子了，他今年都二十三岁了，我泰山羊氏哪里有这么大年纪还未出仕的儿郎啊。”</p>
“多沉淀沉淀也是好事，徽瑜不必太过忧虑。”夏侯献宽慰道。</p>
他知道羊徽瑜是在担心羊祜的仕途。</p>
其实到了这个年代，士子们的出仕时间越来越早，大家很少会去养望，因为你养着养着，官位就被别人占了，所以现在都倾向于早日出山，占住坑位，然后再慢慢积累资历。</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