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车后,一个负责接应的人给乘客们找了一个住的地方,并告诉他们另一辆车子明天早上就会来接他们。 负责人皮肤黝黑,眼睛小,个子矮,没有眉毛,秃着头,戴着当地信仰的宗教信物,露出衣服外的皮肤上都纹着纹身,旁边还带着两个黑壮的保镖。后两位身上都带着致命的武器。 在入住前,负责人将所有人都集中到一个餐馆,在免费供应的晚饭做好前,向所有乘客收取‘偷渡’的费用。 平时,这笔费用并不多。但不知怎地,这一次,数目是平常的三倍。 张豪发现听到数字后,那个好心提醒他的中年男人不安地颤抖了一下。而等到负责人收到他那里时,男人果然害怕的说自己的钱没有带够。 负责人摇了摇头,撅起了嘴。“最近营生不景气啊。如果钱没带够,那么人是肯定走不了的。” 中年男人立刻慌了神,他说自己很着急,所以钱才没有攒够。但家里来信说出了变故,他必须赶紧赶回去。 中年男人恳求着,还问可不可以赊账,等下次他攒够钱一定会回来还给他们。 不过负责人只是无情的摇着光头,并朝他的两个手下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将没钱的男人赶出去。 中年男人的祈求变成了无助的哀求。 张豪看这情况,想替男人把钱付了。但他又犹豫着自己的举动会不会招来什么别的意想不到的麻烦,毕竟他必须小心隐藏自己。 就在这时,一个乘着另一辆车赶来的黄发男子上来就爽快的替焦急的男人把钱给付了。 重获希望的男人无比感恩的道谢之际,帅气的黄发男子回过头朝张豪眨了眨眼。 负责人也眨了眨眼,见势对黄发男子客气的说,“大爷身上带这么多钱,不雇个保镖吗?我们这里有许多身手……” “不用了。”男子拍了拍自己腰间,自信的说,“我能保护好自己。” 负责人客气的点了点头,收完钱后就离开了。 住宿的旅店内部比外面看上去还要简陋,甚至不是一个人,两个人一个房间,而是六七个人挤一个房间。 大多数房间只有一扇窗户,没有排气扇,更别提空调了。 卫生间也在外面。 走廊狭窄,紧凑的床位也是先到先得,没抢到的只能睡在地板上,这样你就得去前台额外花钱租一套带着霉味的睡垫和被子。 不过即使如此,最先让张豪忍受不了的不是拥挤的空间和吵闹的交谈与争吵,而是吸烟者吐出的缭绕烟雾。他只往屋子里看了一眼,便决定这一晚裹着被子在走廊里混过去。 张豪学着走道另一边的陌生人占了两张靠椅,刚准备躺下来,便看到之前那个替人付钱的黄发男子从楼梯道走上来,手里拎着一个黑色袋子。 男子也瞧到了他,笑着走了过来,脸上挂着那种无事找话的轻松神情。 “这么早就睡了?”黄发男子边走边问,“怎么不去屋里?”他路过时打开房间门,然后在烟雾飘出来前又急忙关上,露出一脸嫌弃。 “真是一群烟鬼,真希望他们能亲眼瞧瞧自己的肺现在是什么样子。我最感谢我女朋友的一件事就是她把我抽烟的习惯给戒了。不过又害我染上了另一个瘾。” 男子坏笑着,坐在第三张椅子上,朝张豪扬了扬下巴。“你也受不了那些烟味吧?” 张豪点了点头。 男子看起来十分健谈,而且似乎也准备找他说说话。张豪虽然有点不情愿,但还是坐了起来。毕竟现在睡也太早,他的精神也比以前更好。 黄发男子从黑色袋子里抽出了一个易拉罐递给了张豪。 “现在睡觉也太早了,后半夜你会睡不着的。” 张豪看了眼罐子上的贴图,是啤酒,于是摇了摇头。 “怎么,年龄不够?”男子带着些许狡诈的语气问,“放心,这个国家十六岁就可以喝酒了。” “不是年龄。”张豪承认道,“我的酒量不行。” 他还记得自己在雪山下和云石喝当地药酒时的狼狈,再回想起之前被维莱卡故意激将灌过的那几次,便不得不意识到自己一定是继承了父母那少得可怜的酒量。 “谢谢。”张豪。又摇头拒绝。 “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来的道理!”男子故作一本正经。不过他那清爽干净,刻着英俊线条的面庞显然不适合做出类似这种愠怒的表情。估计他自己也知道,所以立刻又露出迷人的笑容。 “开玩笑了。拿这个!”男子又递上了一瓶水。 这次,张豪没有拒绝,道了声‘谢谢’后便接过瓶子,拧开盖子直接喝了一大口。“什么事?”他问。 男子拉开拉环,一口估计灌了半罐,飒口般吸了口气说,“没事,只不过不理解一个孩子为什么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张豪犹豫了片刻,知道自己之前的借口在这里肯定行不通。从男子的眼神中就能看出来他是那种可以轻易戳穿对方谎言的人。“我不是孩子。”张豪侧面回答道。 “可也不是大人,还远算不上。”男子笑着说。 张豪沉默着,等男子从袋子中拿出另一罐啤酒准备打开时,问:“你呢?你又去干什么?”他悄悄注视着那双淡蓝色的眼睛。 那双淡蓝色的眼睛眨了几下,那是在思考的动作;然后又转了一圈。是策略还是诡计,张豪无法读出来了。 “我是……”那张成熟又有点玩世不恭的脸凑到张豪耳边,小声说:“刺客。” 张豪瞪大了眼睛。但最后只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 也许是真的,更可能是假的。 不过张豪不愿去分辨这些,就好像一旦考虑起这些东西就进入了对方的陷阱一样。更重要的是张豪有自己的目的,在他完成自己的目标前,其他事掺和得越少越好。 “给你个忠告,小子。”男子喝完第三罐啤酒说,“希望你想替那个男人垫钱的时候,脑子里想的不是要帮忙。” “为什么这么说?” 黄发男子瞥了张豪一眼。“想没想过,也许那男人进去后不但找不到自己的亲人,还会因此丢掉性命;有没有可能他是个骗子或者罪犯,只不过是想到危险之地逃过法律的惩罚……” 张豪惊讶的几乎无法做出任何表情,因为他根本没想过这些。 自摆脱天使城的尔虞我诈,到后来专注于雪山,他向其他人和自然开放心灵的时间太长了。以至于到现在,内心的那股警惕本能还没完全与思维和行动匹配上。 “啊,抱歉抱歉,我不该跟一个刚成熟的小子说这些‘黑暗’的东西。我只不过是想告诉你,在你即将接触的地方,这一点点善良都可能会害死你。” 说罢,男子颇有深意的拍了拍张豪的肩膀,离开了。 看着男子的背影,张豪低头盯着自己的双手。他想,对方说的也许对,不过他这双手绝不是什么善念的手。 张豪又抬起头,注视着男子消失的方向,默念:你的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