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并没有打断萧然的话。 朱棣也是略微沉默，明白一旦当臣子的势力过去强大，并且朝廷上的这些大臣全都形成了利益共同体，皇帝也就相当于一个摆设了。</p>
萧然继续说道：“这个问题早就出现，在公元1628年的时候，当时刚刚登基为帝的崇祯皇帝立志要有所作为。于是他就明发上谕，号召群臣发扬‘文官不爱财，武官不惜死’的精神，跟他一起开创一个太平盛世。”</p>
“然而让崇祯没有想到的是，他的号召刚刚喊出去没多久，一个叫韩一良的户部给事中就给他上了一封奏折。”</p>
说着，萧然朝着朱元璋的方向看了一眼，对着他说道：“接下来我要说的东西就有些刺激了，大姨夫，老爷子，你们两先做好心理准备哈。”</p>
朱元璋和朱棣两人对视一眼后点点头。</p>
朱元璋道：“无妨，你就说吧，咱的心理承受能力没有那么差。”</p>
萧然点点头：“好，那我就继续了。这个韩一良在这封奏折里告诉崇祯说：如今这个年代，干什么不用钱？当官的又有谁不是为了钱？”</p>
“并且他还有一份关于贪污贪得理直气壮的言论。他表示，从当官开始，升官、考核、社交没有一个地方不用钱，大家的俸禄又那么低，一个月的俸禄都不够随一次份子的钱！”</p>
“不贪还能怎么办？再说这官是靠拿钱买着升上去的，不贪怎么捞回来本钱？如果皇上真想朝廷达到文官不爱财，武官不惜死的境界，我建议您先抓几个典型从重处理，以表明您的决心！”</p>
“干他娘的！”刚才还说不会生气的朱元璋，现在气得脸都红了，一句粗口直接骂了出来。</p>
“啥叫官是靠拿钱买着升上去的？咱大明还能买官卖官？还有，随份子何时要那么多钱？朕不是规定过，任何人情往来，不得超过五贯钱？”</p>
朱元璋现在简直气得不轻：“这个韩一良在哪儿？咱现在就把他扒皮充草了！”</p>
萧然撇了下嘴巴：“这也不能完全怪他，这不是还有人助长他的风气。虽然崇祯当时想着的是借此套话，但是没成功不说，还让那些大臣误以为他软弱。应该算得上是偷鸡不成蚀把米？”</p>
朱棣的脸色也跟着严肃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p>
萧然接下来说的话，就显得有些阴阳怪气了，不过，也没有扭曲事实：“要说崇祯皇帝还是有点心胸的，他看到韩一良的奏折之后，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大喜过望。不但让韩一良当着群臣的面读了一遍自己的奏折，还当场表示想把韩一良升为佥都御史。”</p>
朱元璋听着，本来想给朱由检一鞋底子的，但是想到刚才萧然说的那句话，心中寻思，他这举动的背后应该还有内情。</p>
手中捏着鞋子，便还没有冲动。</p>
萧然也将后面的事情慢慢说出来。</p>
“不过这时候吏部尚书王永光说话了，他请求崇祯皇帝让韩一良点点名，说说当朝大臣里哪几个比较典型。”</p>
“崇祯皇帝一听有道理，就让韩一良点几个名出来。”</p>
“然而让崇祯皇帝没有想到是，即使是有他这个皇帝亲自撑腰，韩一良还是唯唯诺诺，坚持不肯当众点名。”</p>
“要说崇祯皇帝也不算傻，他也想到了让韩一良当众点名太为难人，于是他也没有继续当场为难韩一良，而是让他换个时间向自己密奏。”</p>
“但是让崇祯皇帝没有想到的是，他等了几天之后，韩一良不但没有向他密奏点名，反而改了口风，说自己很多事情也只是听说的，详细情况自己其实也不太了解……”</p>
“这一下可把崇祯皇帝气了个半死！当场就把韩一良撤职了。”</p>
这里需要特别指出的是，崇祯皇帝对韩一良的撤职处理可不算“从重”，因为按照封建社会的法律，韩一良此举涉嫌“欺君罔上”，属于那个年代十个“不赦”之列，可以带全家“地府游”的重罪之一！</p>
说谎真的是要分对象看年代的，在封建社会跟皇帝说谎，那真是要死全家的。</p>
为什么韩一良宁可冒着“死全家”的风险，也不敢跟崇祯皇帝说实话呢？</p>
那是因为即使是在皇帝掌握着绝对权威，是半人半神“天子”的封建王朝，也有比他更加让人恐惧的存在——潜规则！</p>
得罪了崇祯皇帝只是可能会让韩一良全家不得好死，但是如果韩一良违反了潜规则，那他全家绝对会不得好死！</p>
不过，这里头的这些弯弯绕绕，朱元璋和朱棣这两个当过皇帝的人都明白，萧然也就没有直接说出口来了。</p>
仅仅从韩一良前后的表现，就能够看得出来，他心中的想法和顾虑。</p>
其实纵观历史的话，萧然寻思了一下，在从明朝晚期一直到清代末期的官场，法律经常会被官员们用欺上瞒下的方式绕过去，在吏治松弛的时候甚至可以公开踩到脚底。</p>
但唯有潜规则，每个官员都必须遵守，不然下场只能是身败名裂，甚至死无葬身之地。</p>
但是这种强大的潜规则的源头，是从明代初期开始形成的……</p>
萧然也不知道，朱元璋意识到了没有。</p>
也许意识到了，他也不会承认？</p>
不过话都已经说到了这里，萧然还是觉得要提一嘴。</p>
“大姨夫，这个事儿吧，主要是有个词叫做物极必反，你当皇帝的时候官员的俸禄低是公认的，所以官员如果都奉公守法，日子将会过得非常的贫困。让手里掌握着权力的人受穷，这就像让饿肚子的狼去当牧羊犬一样，吃饱的情况下它还想开荤呢，饿肚子不偷羊吃那就见了鬼了。”</p>
“所以大明从洪武朝开始，贪官污吏就层出不穷，这些官员一个个的传统联合，也就渐渐的形成了一套大家都心照不宣的潜规则。所以会出现朝治而暮犯，暮治而晨亦如之，尸未移而人为继踵，治愈重而犯愈多的情况。”</p>
“说白了，大姨夫，你杀了半辈子贪官，但根本制度上是止不住贪官的发展的。只不过你锃光瓦亮的大刀顶在脖梗子上，虽然不能完全治住贪腐，但贪官污吏们好歹也不敢张狂，只敢偷偷贪，悄悄拿。”</p>
朱元璋听着话锋一转，又到自己头上了，顿时脸色一阵青一阵白。</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