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使已经准备带粪金回去了。 但是赵佗始终磨磨蹭蹭,找各种理由。 一会说粪金还没有喝酒,一会说粪金还没有更衣,一会又要看信使的文书全不全。 信使不是笨蛋,他隐隐约约感觉到,赵佗好像在拖延时间。 夜长梦多,恐怕要出问题啊。 信使更着急的想走了。 这时候,赵佗的心腹带着那十个人过来了。然后朝赵佗微微点了点头。 赵佗心中大乐。 恰好信使又在旁边说道:“赵将军,我看已经准备的够充分了,我们这就离开吧。” 赵佗点了点头:“自然可以。” 信使松了口气,立刻就要去牵马。 赵佗忽然又说道:“不过……秦法严明,本将军又一向一视同仁。如今大军带着辎重,在崇安峻岭之中艰难前行,而粪金却独自一人轻松上路,似乎有些不合适啊。万一军心浮动,那可是大事。” 信使疑惑的盯着赵佗,心想:此人莫非是失忆了?这个问题刚才不是已经讨论过了吗? 眼看要走了,信使不想节外生枝,于是他微微一笑,很是耐心的说道:“赵将军怕是忘了,这两件事,在下刚才都已经说过了。” “秦法的确严明,然而此事一切后果,由谪仙承担。谪仙既然千里迢迢,命在下带走此人,定然有他的道理。将来即便是到了陛下面前,谪仙也能解释清楚。” 赵佗心中冷笑:是啊,槐谷子巧舌如簧,再加上厚颜无耻。到了陛下面前,黑的都能说成白的。咸阳城中的朝臣,人人都已经领教过了。 信使又说道:“至于粪金先行一步,其他将士会不会不满。这个……嘿嘿,刚才我们不是已经问过了吗?全军将士,似乎很是支持。” 赵佗故作疑惑:“是吗?已经问过将士们了吗?” 他回头看向身边的心腹:“问过了?” 心腹很笃定的说道:“没有啊。” 赵佗又看向信使:“阁下是不是记错了?” 信使也有点茫然了:难道我出现幻觉了? 赵佗摆了摆手:“罢了,我再问一次吧。反正也不耽误什么。” 他不等信使回答,就看着下面的将士,大声说道:“尔等,可愿意让粪金先行一步啊?” 其他的军士没有说话,心腹带来的那十个人,抓紧机会,大声喊道:“我等不愿意。” 信使的心猛地一沉。 而赵佗微笑的看了看那十个人。 这微笑给了他们勇气。这十人齐刷刷的向赵佗行军礼:“依秦律,临阵脱逃者,斩。请将军斩粪金,以正法纪。” 粪金吓得一哆嗦:好端端的,怎么要杀我? 在下面列队的三千人马中,有些人受过粪金的恩惠,纷纷说道:“我等愿意让粪金先行。” 但是赵佗的心腹站出来,厉声说道:“尔等愿意让粪金临阵脱逃?尔等要做同谋吗?” 这话一出口,那些人都怕了。 赵佗微笑着对信使说道:“你看,全军将士不答应。” 信使眉头紧皱:“只有十来个人不答应罢了。” 赵佗幽幽的说:“或许有更多的人不答应,只是畏惧谪仙的权势,不敢说出来呢?” “若让你带走了粪金,恐怕军心有变啊。” 现在信使什么都明白了,这家伙根本就是故意的。 他故意留下粪金,自然是没有怀好意。今天自己不带粪金走,八成粪金活不到回咸阳城。 虽然田翁没打算能见到活蹦乱跳的粪金,只要见到尸首回乡就满足了。 但是自己来的时候,粪金还活着,那就不能只带一具尸体回去。 于是使者深吸了一口气,诚恳的问赵佗:“赵将军,你想要什么?只要在下能做到的,一定做到。只求你让我带走此人。” 赵佗冷笑了一声:“你一个商君别院的仆役,能帮我?” 赵佗心中的火气上来,大声吼道:“商君别院,很了不起啊。我三千军马做不到的事,你们几百水手做到了。” “现在倒好,一个小小的仆役,竟然要帮我这个将军的忙?” “商君别院,好大的口气。商君别院,人才辈出啊。” 赵佗想起来了自己所受的屈辱,想起来了被李斯痛骂的那封信,新仇旧怨,全都爆发出来。 他步步紧逼,指着信使厉声说道:“谪仙又如何?谪仙能命令本将?” 赵佗猛的转过身来,看着那三千人马,大声吼道:“尔等,可愿意让粪金走吗?” 那些士卒个个战战兢兢。谁也不是傻子,眼看着赵佗发火,谁敢应声?回头找个借口把你处置了,哭都没地方哭。 赵佗见没人开口,缓缓地回过头来,冷冷的看着信使:“你看,军中士卒,不许粪金回去。” 到了这时候,赵佗连掩饰都懒得掩饰了。 反正脾气已经发过了,敌意也已经表露无疑了。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信使有点急了,眼看着粪金是带不走了。不仅带不走,反而给他招来了杀身之祸。 信使咬了咬牙,也厉声说:“赵将军,你这是故意给谪仙难堪吗?” 谪仙在咸阳城中,位高权重。信使料想赵佗也不敢公然和谪仙为难。所以厉声问出来这句话,想要让赵佗退让。 老实说,赵佗也觉得今天的事情有点失控了。 他本来只是想恶心一下槐谷子,但是又不留把柄,最后能够全身而退。 但是这数月以来的屈辱让他没有忍住,直接朝信使发了火。 如果信使退让,也就算了。槐谷子顶多不高兴,应该也不会怎么样。 毕竟信使只是商君别院的匠户,身上并没有官职。在赵佗这里受点委屈,也不是什么大事。 偏偏这信使把槐谷子搬出来了。把事情上升到了是不是给槐谷子难堪的高度。 这话接还是不接? 执意留下粪金,就等于是和槐谷子杠上了。可是如果让粪金走了,众目睽睽之下,自己的面子往哪搁? 赵佗想了几秒钟,立刻就决定了:这粪金,不能走。 即便不是为了自己的面子,也不能让粪金走。 自己的靠山是李斯,而不是槐谷子。 今天不退让,李斯必定击节赞赏。 今天退让了,李斯固然要不快,而槐谷子也不会把自己当成自己人。 首鼠两端的墙头草,没有好下场啊。 于是赵佗呵呵笑了一声:“本将并非要给谪仙难堪。只是国有国法,除非陛下亲自来了旨意,否则的话,嘿嘿……” 紧接着,赵佗转过身来,对身边的心腹说道:“把粪金押下去,立刻……” 信使急了,大声叫道:“粪金从未临阵脱逃,是在下自己要将他接回去。赵将军不可杀粪金。” 赵佗想了想,淡淡的说道:“这话,也有道理。来人啊,严密看管粪金,免得他逃跑。待本将查清楚了之后再说。” 信使向赵佗拱了拱手,转身就要离开。 他想回咸阳城报信。 但是赵佗摆了摆手,有两个人把信使拦住了。 信使心中一沉,缓缓地回过头来,看向赵佗:“赵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既然已经得罪了槐谷子,那就得罪死吧。赵佗已经打算一不做二不休了。 他没有搭理信使,而是对身边的心腹说道:“将此人也关起来,详加盘问,看看他到底是谁。是不是粪金为了逃脱军役,买通了盗贼。假扮成谪仙的信使,来向我要人。” 有两个秦兵走过来,把信使也绑了。 信使一俩恼怒的看着赵佗,然后被人带走了。 等信使和粪金都被关起来之后,心腹低声问赵佗:“将军,我们现在怎么办?” 赵佗想了想,吩咐他说道:“晓喻诸将,就说这信使不知道从何处而来,自称是谪仙的人。张口要人。” “因此本将将他留下来,调查清楚了再说。” “顺便再看看,这粪金是不是潜藏在军中的反贼。是不是他的同党来救人了。” 心腹想了想,又说道:“要不要派一两个人,去咸阳城通知谪仙?” 赵佗淡淡的说道:“自然是要派人的。不过派人告知廷尉大人便可以了。至于槐谷子么,本将与他素无来往,倒不必打扰了。” 心腹应了一声,去挑选报信的人了。那报信人骑着快马,以最快的速度向咸阳城的方向去了。 接下来几天,赵佗的大军继续向北行。 路上的时候,心腹曾经问赵佗,要不要对粪金严刑拷打一番,最好能问出点来供词。 但是赵佗拒绝了。 其实他心里明白,粪金这家伙,不可能是什么反贼。即便是严刑拷打,也问不出想要的东西来。 当然了,赵佗不介意对粪金严刑拷打。他只是想得到李斯的首肯之后再拷打,那样的话,自己这条阵线上,有了廷尉大人这样的大人物,做起事情来就不必有所顾忌了。 ………… 十余日后,报信人大汗淋漓的到了李斯的府邸。 李斯看完了信之后,微微沉思了一会,然后笑了。 上一次在朝堂之上,李斯被李水驳的哑口无言,着实是丢脸了啊。 虽然后来写了一封信,把赵佗狠狠的骂了一顿,但是李斯心中的这口气,还没有出来。 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一个好机会,可以好好的恶心一下槐谷子。 想到这里,李斯对报信人说道:“你回去告诉赵佗,便说是本官的意思。让他对那所谓的信使和粪金详加盘问,一定要查清楚,他们究竟是不是反贼。” “至于槐谷子那里,自有本官去说,让他不必担忧。” 报信人应了一声,骑着快马又走了。 李斯站起身来,慢悠悠的走到院子里面,对管家说道:“备车,去商君别院。” 在车上,李斯闭目养神,思索着怎么把这件小事搞大一点。 借着这个由头,状告槐谷子插手军务? 槐谷子巧舌如簧,恐怕搞不倒他啊。 让那信使和粪金招出一些东西来,给槐谷子制造一些麻烦? 可是假的就是假的,总会调查清楚,也未必能对槐谷子伤筋动骨。 李斯叹了口气:“倒是便宜槐谷子了。好容易逮到了两个人,只是恶心他一番而已。不过,或许赵佗真的能盘问出什么东西来,也未可知。” 李斯一路胡思乱想,然后到了商君别院门口。 李斯很痛快的交了十万钱进去了。 商君别院,李水正在和李信饮酒。 这两人一边饮酒,一边抱怨。 李信说道:“真是毫无道理,陛下竟然下令,禁止我们去探望丞相。” 李水眉头紧皱:“是不是有人在背后说了我们的坏话?好端端的,为何不让我们见丞相?” 李信说道:“究竟是何原因,我始终弄不明白。上次我们和丞相聊的很投缘啊。” 李水也说道:“是啊。当日我见丞相面色红润,从额头红到了脖子,气色好的很。虽然后来晕倒了,但是那也不关我们的事啊。” 李信附和说:“是啊,我们一直顺着他说话,又不曾气他。他自己怒气攻心与我们何干?” 李斯在门口听见这话,不由得在心中冷笑:这两个家伙,上次差点把王绾气死。现在居然还觉得无辜? 这时候,有匠户进去通报了。 李水和李信连忙迎了出来,邀请李斯一块饮酒。 李斯淡淡的说道:“不必了。老夫是来告诉你一件事。数日前,赵佗在南边抓到两个人,形迹可疑,似乎是反贼。这两个反贼又说是你的人。从你商君别院派出去的。老夫特地来问问,有没有这回事。” 李水立刻否认:“哪有此事?我对陛下,对朝廷,对大秦,忠心耿耿,日月可鉴。” 李斯点了点头:“谪仙的话,老夫自然是相信的。既然如此,我就派人告知赵佗一声,让他好好审审这两个人,看看他们到底是什么来历。” 李水说道:“一定要审,看看是谁如此大胆,玷污我的清白。” 李斯满意的走了。 李信抱着胳膊,对李水说道:“居然有反贼自称是你的人。” 李水也抱着胳膊:“真是可笑。谁不知道我短短一年之内,就杀了好几伙反贼?居然自称是我派出去的,真是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