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拉着风箱,一边看罗冠落锤,眼睛亮晶晶的,“先生,你打铁好像跟别人不太一样……”
罗冠不动声色,淡淡道:“哪不一样?”
董平想了一会,摇了摇头,“我说不上来,就是觉得您的动作更流畅,像是有一股力气在流淌,看着是一锤又一锤不断落下,其实更像是一整套的……招式?”他摸了摸脑袋,嘿嘿一笑,“这还是村长爷爷跟我说的,外面练武的人都有招式在身,先生您会武功对吗?”
罗冠点头,“算是吧。”他看了一眼董平,迎着这小子的眼神,将话题转开,“老村长现在如何?转眼三年,他身子骨可还好?”
董平摇了摇头,语气落下去,“年纪大了,村长爷爷这两年就不大好,咳嗽的厉害,听我爹说……或许过不了这个冬天。”
绝灵之地,大道尽斩。
以凡人之躯,自难挡生老病死。
而且老村长孤身一人,当初见面时,就觉得他生存欲望不强,有此一劫也是注定。
“草木枯荣,生死轮回,都是命中注定,你也不必太伤心。”罗冠想到三年前一战,那些高高在上,与彼岸隔苦海相望的大道境,哪个不是过往岁月中,某个时期最耀眼的天骄人物?
可岁月无情不达彼岸难得超脱,陷入仙人五衰三竭,或生不如死或痛苦煎熬,最终奋力一搏还是要死。
又如妖皇,近乎擎天般的人物,有吞天换日我为主的气魄、手段,同样落得身死道消下场。
所以,凡人与仙并无本质区别。
“嗯,先生见识多,我听先生的。”董平点点头,很快恢复过来,又开始叽叽喳喳。
问先生这些年去哪了?又问先生外面世界的故事,能不能跟我再讲讲?还问先生,您天天打铁这么累,没人帮忙可怎么行?又说您别看我年纪小,可我力气老大了,干活听话还卖力。
叭叭叭叭,小心思昭然若揭。
可惜罗冠只是听着,偶尔回他几句,像是考虑着什么事,并没有给他半点回应。
董平有点失望,却不敢表露出来,吃晚饭的时候不动声色的称赞了师娘,说饭菜做的好吃极了,又争着洗碗、打扫、泡茶,忙完后恭恭敬敬行礼,这才回到火炉房。
等他离开了,罗冠坐在桌旁,手边是董平泡好的茶,沉默望着不远处火炉房内发出的光亮。
“这小董平,就是你要找的人吧?”苏卿坐到他腿上,双手揽住他的脖子,一边偷偷吐气,一边道:“是挺机灵的,人看着也顺眼,我挺喜欢他,要不就把他留下,做个铁匠铺的小学徒?”
罗冠摸着她的细腰,轻声道:“这件事,我还要再想想。”
苏卿咬着嘴唇,“反正都是想,要不然咱们先上床,我帮你按按肩膀解乏,怎么样?”
罗冠摇头,“算了,我还是睡小床。”
“罗冠!”苏卿咬牙切齿,“你想过河拆桥?昨天我可是帮你……今天该你帮我了,你听到没?!”
罗冠摆手,“我拒绝。”
他上床躺下。
苏卿哪肯罢休,硬钻进他被窝里,好一阵的愤怒撕咬,最后又被按了下去。
耳边终于清静了。
罗冠叹一口气,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我好想一个人独处,不受半点打搅……
罗冠眉头一皱,“轻点,你啃玉米呢?!”
夜深了,寒风呼啸。
苏卿折腾了一阵后终于睡着了,小脸红扑扑的,可见今晚的粥很是滋补养身。
罗冠听到外面一点动静,起身下床,先帮她将被角掩好,起身推门出去。
今夜有月,霜白洒满大地,院子里一条大黄狗,正对着陌生的环境发懵。突然开门的动静吓了它一跳,转身就要跑的时候,便迎上了罗冠的眼神,它从中感受到一份本能中的亲近。
罗冠略微停顿,招招手,“过来。”
大黄狗“嗖”的一下窜过来,贴着他的腿尾巴摇成了花,满脸都是欢喜。
罗冠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我知道你的名字,你叫大黄对不对?”
“汪!”
大黄狗高兴的打滚。
罗冠露出笑容,轻声道:“你的主人,真是一个了不起的小家伙,可惜……”他沉默许久,“大黄,你说我该不该,给他一个机会?我的确没想好,因为给过别人希望,又将希望打碎,那才是最大的残忍啊。”
大黄狗不会说话,可它亲近、濡慕的眼神,一直落在罗冠身上,尾巴一直摇啊摇,摇啊摇。
罗冠望着它,心中渐渐有了决定。
天亮了,大黄狗消失不见,董平抓着木剑出门,冬日初升的太阳将金红色的光芒照在小小少年身上,露出一张兴奋的面庞,看到罗冠他大声道:“先生,昨夜我做了个梦,您送我的这把木剑,它真变成了我家那条大黄狗,还冲我摇尾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