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乐的中军大帐和寻常的清军营帐全不一样,地面上铺着一层柔软的羊毛地毯,上好的碳煤将初秋的寒夜烘得如暖春一般温暖,四面灯火照得透亮,此处远离吴军炮火射程,举火亮灯也用不着担心吴军的火炮。</p>
岳乐卸了一身沉重的甲胄,换了一身深蓝行装坐在一把交椅上,桌上新鲜烹煮的羊肉汤散发着勾人的香味,岳乐却紧锁着眉头,将刚刚到手的一份布告轻声念了出来:“告吉安府百姓书……”</p>
岳乐低声默念不停,这封布告写的都是白话,这倒是不奇怪,官府只要不是人浮于事,张布告之时大多都是写白话的,岳乐拿下袁州之后张榜安民,便要求用白话书文。</p>
但内容却让岳乐颇感兴趣:“三井村原有村户十一户,一贯恭顺,有一日十几个满洲兵来了,村民不敢对抗官军,供以藏酒,又将村里耕牛杀了以供满洲兵吃喝,恭敬至斯,却依旧未逃脱大难,满洲狼狗吃饱喝足,竟动刀枪将全村无分老幼、孕妇、青壮皆屠戮一空,又将数名村妇围奸数日,戮杀而去,全村仅有村民王二一人腿上中枪、伏于尸堆之中侥幸未死……”</p>
岳乐眉间紧皱,一目十行的扫了一遍,一张布告之上全是萍乡、袁州等地南逃的幸存者在控诉清军的暴行,只有结尾做了个总结:“种种血泪之教训,历历可查,借此正告吉安府下百姓,满清兵至,无论良善皆不得性命,唯奋起刀枪与清狗抗争,方得保全!”</p>
触目惊心、耸人听闻,但岳乐却没什么感同身受之情,只轻声念叨了一句:“未想我军士气军心,竟消磨至斯,必须得尽快安排退兵了!”</p>
岳乐对兵马四下抢掠并不感到奇怪,清军这种玩耍式的屠杀,他也见得多了,这并不是独属于清军的现象,以前的前明明军、南明军、农民军,现在的吴军、耿军、郑军,这样的情况都不少见,几千年来饿死不掳掠的,也就一支岳家军而已。</p>
岳乐对自己约束军纪的军令形同虚设也是一清二楚的,这种情况本身就有他自己放任不管的原因,屯兵坚城之下,久攻不下、死伤惨重,总需要找些方法让军将有些发泄的口子,以此维持士气。</p>
但这个发泄的度一旦掌握不好,很可能就会像之前在袁州的吴军一般,不再是兵将零散的行动,而是各部纷纷自行其是,主将对军队彻底失去控制和约束,外表看去还是一支军队,实际上都是一群乱成一团的贼寇。</p>
岳乐正是抓住了这个机会击溃了夏国相,他也不敢确定萍乡之后的湖南是不是也藏着一支吴军兵马,如同当初在南昌的他一般耐心蛰伏着,只等岳乐像夏国相那样突破了那个“度”、对军队失去控制,便冲出来取他性命。</p>
岳乐沉思一阵,朝着一旁的戈什哈吩咐几句,看着他飞奔出帐,又拿起另一份布告,这份布告的内容大部分也是控诉,控诉的对象却又有所不同,骂的都是吉安、永新等地的地主官绅,最后的总结同样很有煽动性:</p>
“粮食酒肉是谁生产的?地主官绅住的房子,是谁建造的?他们穿的衣服是谁织造的?可这村里最为穷困痛苦的是谁?难道不是我们这些佃户、农户、矿奴、仆役这样的老百姓吗?我们长期的做,做,做,除了受压迫、受剥削、受痛苦,还得到了什么呢?不站起来推翻剥削我们的地主官绅,夺回本属于我们的财富,难道要生生世世都做牛马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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