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江南,气候之中有一丝阴冷,却还没到凉彻骨髓的地步,反倒让人有些神清气爽的感觉。</p>
江南的余姚,冬日里是最热闹的时候,余姚乃是戏曲之乡,到了冬天闲暇之时,便是各村各寨搭起戏台,城里的戏楼也尽数开张,四处来的戏班汇集于余姚,往日里只给达官贵人唱戏的名角也难得的会登台与众同乐,整个余姚的百姓们自然也是对各种戏班趋之若鹜,就连家奴仆役都能得到主家恩赏的假期,专门用来看戏。</p>
顾衍生如今就坐在一座戏楼之中,他坐的是个上好的雅间,正对着对面的戏台,不用在杂乱的一楼挤成一团,瓜果零嘴、茶酒甜点都是不限量的,服侍的仆役和侍女也都是懂戏聪颖的,若是戏台上的戏唱的晦涩,他们都能帮着解释一两句。</p>
“今日这梨山楼请的都是江浙的名角,唱的是当今大家戏曲大家一笠庵主人所写的《千钟禄》……”与顾衍生同桌的是一名面色微黄、身形消瘦、双目深凹、胡子花白的老先生,一边摇头晃脑的听着戏,一边微笑着说道:“这出戏嘛,讲的是前明靖难之役后建文皇帝乔装为僧出逃之故事,明成祖残暴不仁,程济、史仲彬等忠良之士忠贞英勇,建文皇帝艰险凄凉。”</p>
“一笠庵主人也是前明遗民,这出《千钟禄》实际上是在借古喻今,以明成祖比满清,以程济、史仲彬比自己这类前明遗民,以建文帝比前明……”顾衍生语带恭敬的回道:“南雷先生,小辈虽才疏学浅,但毕竟和父亲游历了那么多年,这点深意,小辈还是看得出来的。”</p>
黄宗羲微微一笑,拍了拍手,雅间之中的仆役侍女都自觉的退了出去,将雅间的门关上,黄宗羲扫了一眼对面的戏台,问道:“顾忠清可还好?他也是个爱听戏的,听说最近还把洪昉思诓了过去,想来是不缺好戏听了。”</p>
顾衍生自然明白黄宗羲话里到底是在问些什么,恭敬的回道:“父亲爱听戏,更喜爱的是和百姓们一起听戏,相比于和名士鸿儒坐在这雅间之中,父亲更愿意与村野愚民席地坐在田间地头听戏,最好连台上唱的也是百姓的事,明成祖、建文帝,离百姓太过遥远了,父亲请来洪昉思,就是为了写些新的故事。”</p>
“顾忠清,不被一两场胜局冲昏头脑,能坚持住就好!”黄宗羲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换了个话题:“江西战乱连年,百姓受兵灾滋扰,定然困苦,老夫这段时间在江南各地募款,当地官绅也还算给老夫一些颜面,捐钱捐物都算踊跃。”</p>
“如今老夫已募得银钱、粮食、物资等折价十余万两左右,可以为朝廷分忧解难,缓一缓燃眉之急了……”黄宗羲顿了顿,笑得有些狡黠:“老夫正在安排人手,这段时间就会运去吉安府,只是老夫听说吉安府匪盗猖獗,石含山中恶盗刚刚将官军打得大败亏输,只希望一路顺风顺水,不要半路给人劫了才好。”</p>
“南雷先生安心,这些银钱物资,必然能顺风顺水到达该去的地方……”顾衍生赶忙行礼以示谢意,声音压低了一些:“只是如今吉安府的百姓和官府并不缺乏钱粮,石含山的贼寇恐怕也看不上这点微末之钱,听闻吴三桂最近给了石含山中盗匪一大笔银子,说是给他们‘补饷’,钱粮财物,短时期内他们是不缺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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