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又恢复了以往的宁静。没有电子舞曲，没有打啵声，没有吵闹。</p>
而客厅里的人群还站在原地，没一个离开。</p>
奚午蔓知道是浪费时间，知道那些人处于愤怒之中，根本不会听进任何不合他们心意的话，却还是将手中的浴巾揉成一团，举在手中，提高嗓音开口。</p>
“不管你们怎样亲嘴做爱，怎样抽烟打牌，都跟我没半毛钱关系。”</p>
注意到楼下有人张开了嘴要反驳，奚午蔓作势将浴巾丢向那人，那人立马闭上嘴巴。</p>
排除了眼前的威胁，奚午蔓继续刚才的话：“前提是，诸位回到你们自己的俱乐部去。”</p>
有人翻着白眼，嘴唇翻动，却没有出声。</p>
他们在等，等肖茜吹响第一声号角，他们将无所畏惧地冲锋。</p>
“该滚的是你。”肖茜说。</p>
“对！你这个孤儿，奚家领养的野种，该滚的是你！”</p>
凸显优越感的愤懑从人群中炸开。</p>
“我们茜姐是奚总的爱人，我们是茜姐的朋友，你有什么资格叫我们滚？！”</p>
“你叫我们滚，就是叫茜姐滚，就是叫奚总滚！你这野种好大的胆子！敢骑到奚总脖子上撒野！”</p>
“就是！该滚的是你！”</p>
混乱不堪。人，话，沙发，地板，窗帘，茶几，视野可见的每一样物什，强行钻进耳朵里的杂言碎语。奚午蔓感到心烦。</p>
看着楼下抬手大骂的人群，她突然觉得他们很可怜，心里一下就平静了。</p>
他们人多，有差不多二十个，每个人的表情和肢体都在全力表演。表演对奚午蔓的厌恶，对肖茜的袒护。</p>
奚午蔓看见了，肖茜脸上得意的神情，角落里的佣人在窃笑。</p>
他们喜欢看戏，需要闹剧。</p>
可他们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他们的听觉真的没有完全丧失吗？</p>
他们在不停地骂，倚着他们自以为高尚的道德，倚着他们成群结队。</p>
你看，我们都这样认为。所以你是错的。</p>
你看，大家都在骂你，所以你理所当然的，应该被骂。</p>
奚午蔓想到地铁上那个短发女生，她说，她只是一个两岁的小屁孩，只能从一数到十，一旦你说十一，她会说“不对”，因为她妈妈那样说，“不对”。</p>
奚午蔓寻思，当妈的人不应该不知道十以后的数字，然后她看见肖茜。</p>
他们学着肖茜的话语，说“滚蛋”。肖茜是他们的妈妈。他们都那样说，于是那理所当然成为真理。</p>
胃里没有一滴酒，奚午蔓却感到一阵恶心。就像喝下一整瓶红葡萄酒后呼呼大睡，在凌晨一点半醒来，感觉到胃里的红酒在翻滚，在往喉咙反流，带着胃酸与胆汁。</p>
喉咙一股子酸苦味，奚午蔓想喝一杯白开水。她来回踱步，忘了水杯在哪，也忘了直饮机在哪。</p>
“您为什么不报警呢？”医生不在身边，但奚午蔓清楚听见医生的话。</p>
她闻到浓墨与淡淡的血腥味，她看见白色羊毛大衣上早已干透的血迹，阳光刚好落在她手上，给了她一点点温暖。蓦地她闻到酒味，腿脚连带着小腹变得冰凉，她感觉到剧烈的刺痛。然后，她一抬头，就看见醉态十足的奚午承。</p>
墨汁飞溅，她的大衣被扔到地面，接踵而来的，是源自理所当然高高在上的男性权利的暴力。</p>
地铁里短发女生的声音一直在耳边回荡。她从一数到十，数到十又数一，你说“十一”，她说“不对”，因为她妈妈那样说，“不对”。</p>
奚午蔓的脑子被塞得满满当当。但她不知道那满满当当的东西是百合、是棉花、是浆糊，还是豆腐渣。</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