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仙子们震惊地看着苏明安。</p>
这楼月大皇子竟然如此淡定地在敌人大本营坐下，对生死置之度外，他们心中不禁生出了敬仰，大概英雄豪杰不外乎此。</p>
他们渐渐退开了几步，让苏明安能坐得宽敞一点。</p>
“你能喝桃花酿？”萧景三说：“得了吧，之前你在国师阁里坐着的时候，光是闻就醉了。现在居然敢找我要桃花酿。”</p>
苏明安摇摇头：“我当时没有醉。”</p>
萧景三笑道：“当时脸都红了，还说自己没有醉？”</p>
他的语气甚至逐渐开始熟稔，就像是和相逢多年的老友聊天。</p>
在陪大皇子长大的十几年，萧景三作为影子替身，曾经上千个白昼、上千个夜晚，与大皇子这样聊过天。聊江湖，聊成长，聊民间的故事，聊宫外的风筝。</p>
只是世事无常，谁都无法背弃使命。萧景三有唤醒异种王的使命，大皇子的理想也被皇室踩碎。萧景三已经渐渐忘记，自己多久没有和大皇子这样聊过天了。</p>
——好像在亲手给大皇子戴上镣铐的那一刻起，他们的视线就再也没有对上过，仿佛剪刀渐渐滑开的两片刀刃。</p>
苏明安摇摇头：“没有酒就算了。”</p>
他环顾四周，亭台楼阁，小桥流水，他抬头望着千瓣万瓣的红粉枝头，心中很静。</p>
当一个人安静地等待死亡，感受到的便仅是宁静的休憩感。仿佛一个长久奔袭在路途中的旅人，找到了可供睡眠的歇脚处。</p>
苏明安眯着眼，突然感到很累很累。</p>
萧景三凝视着苏明安，忽然道：“酒有镇痛的效果。”</p>
苏明安抬头。</p>
萧景三说：“我知道你为什么想要酒。但最后不会很痛。”</p>
苏明安笑了笑：“果然还是要杀我吗？”</p>
萧景三摇了摇头。</p>
看着这种姿态的苏明安，萧景三突然失去了猫戏老鼠的兴致。与此同时的，一股浅淡的哀愁涌上他的心头。他不想看这样的苏明安，一个人安静地坐在桃花树下，捻着肩头的桃花花瓣，仿佛一直在满怀期望地规划着什么，明明只是一个年轻人，却仿佛胸怀偌大的江湖。这种姿态太像了，气质也太像了。</p>
他不想看。</p>
也不想回忆。</p>
他害怕苏明安会突然抬起头，张口问他：“萧景三，我要长大到多少岁，才可以出宫？宫女姐姐曾经说过的太平盛世，我能亲眼见到那一天吗？”</p>
他害怕看到苏明安抚起袖口，露出手臂上深深浅浅的刀痕。也害怕苏明安会突然变脸质问他，为什么要夺去他的身份，为什么为了唤醒异种王，就要将孩童时的一切言语践踏成灰，让他受到如此折辱。</p>
还好，</p>
苏明安不会这样。</p>
萧景三转身取了杯桃花酿，倒给苏明安喝。</p>
苏明安接了酒杯，闻到一股桃花酒香。他仅仅只是捏着酒杯，没有饮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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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代皇室，都是异种王的预备供体，虽然皇室自己不知道这一点。”萧景三说:</p>
“由于皇室的血脉和优渥的教育，皇室子嗣总会拥有相似的黑发黑眼的外貌，性格温和，崇尚理想。但始终没有最像异种王的，异种王也一直无法达到苏生的标准。”</p>
“上一代皇室中，我原本想选你的父皇作为供体，他也曾经是一个崇尚理想的孩子。只是，皇权的残酷、外族的倾轧、酒色的诱惑，让他逐渐成为了一个中庸贪婪的成年人，他不再配得上成为异种王的供体。我只能等他的下一代。”</p>
“这一代，你的二弟不堪大用，唯唯诺诺。你的三弟沉迷酒色，令人失望。你的几个妹妹都太过善良，性格不搭。思来想去，唯有你最合适。而且可以说是……非常合适。”</p>
苏明安压住胸口狂跳的心脏，他突然发觉了一件极为荒诞的事情。</p>
假如大皇子像他的弟弟妹妹一样愚笨、贪婪、自私，大皇子不会成为异种王的预备供体。</p>
而大皇子不成为供体，萧景三就不会盯上这一代的楼月皇室，不会蛊惑皇室对大皇子残忍地囚禁取血，等待苏明安前来破局。</p>
在离明月的庇护下，大皇子的一切悲剧，其实很可能都不会发生。</p>
苏明安凝视着萧景三的眼睛，一字一句道：</p>
“——所以，大皇子的善良、温和、仁爱、悲悯，他的君舟民水之心，他对太平盛世的憧憬，他的一切积极美好之处，他的一切令人尊敬之处，他的一切人性闪光点——反而是他悲剧的根源？”</p>
如果大皇子没有这么好，他根本不会被选为供体，他根本不会遭受这样的悲剧。</p>
萧景三微微低着头。</p>
一瓣桃花落在他的发旋，又轻飘飘地向下飘落，未曾停留。</p>
随后，低低的，像是嘶吼的笑声，从他的喉咙里淌出。声音像笑，也像是在哭。</p>
“对啊。”</p>
“就是这样的。”</p>
他捂着脸，遮掩住了脸上的所有表情。</p>
“……所以我早说了，苏绍卿，你就不该成为这么好的人。”</p>
(本章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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