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安的双手覆在脸上，像是因寒冷而颤抖，眼球挤压在指缝之间。</p>
他的嘴型未动，心里却在反复默念——</p>
【苏明安，你要杀死所有人，你要自杀。】</p>
【苏明安，你要杀死所有人，你要自杀。】</p>
【苏明安，你要……】</p>
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p>
杀，杀，杀，杀。</p>
饱含杀戮意义的词汇蹦跳在他的脑海，他的瞳孔却清澈而明亮。</p>
——这是他必须死死记住的概念，只有反复默背，他才能采取下一步的破局。</p>
——只是看上去，却像他已经疯了一般。</p>
苏文笙后退半步，微微蹙眉：“给你指一条路吧，如果神圣教堂那边走不通，就去求助霍牧黎尔国的黑鹊，然后去打碎预言石壁……喂，你有听我说话吗？”</p>
skip，skip，skip。</p>
苏明安默默无视，仿佛一个多周目跳过对话的玩家。他现在必须要抓紧时间把“杀”的这个概念，反反复复地刻印在脑子里，然后——</p>
“……苏明安？”</p>
这时，苏明安突然看到了一抹金色的身影。</p>
树影摇曳间，蔚蓝的绸带飘荡在风中，诺尔拨开树丛，脸上带着笑容。</p>
“我来了。”诺尔说。</p>
“……”苏明安望着他。</p>
“我感觉你需要帮助，所以我从第二座塔赶过来了。”诺尔笑了笑，举起了手：“击个掌？”</p>
苏明安与诺尔对暗号，用的是“钢琴”这个话题。诺尔与苏明安对暗号，则是根据时段使用不同的动作。现在是下午三点，暗号动作是击掌且稍微弯曲大拇指。</p>
苏明安伸手，轻轻击了个掌，诺尔的大拇指弯曲了下。对上了暗号。</p>
“你要去霍牧黎尔国吧。”诺尔看了看天色：“我陪你去吧，”</p>
“不必了。”</p>
“……嗯？为什么？”诺尔侧头。</p>
“你猜？”苏明安说。</p>
还没等诺尔回过神来，苏明安猛地伸出手，卡住了诺尔的脖子。</p>
“苏……你……”诺尔完全没有意料到这个举动，他甚至没有反击，双手垂在身侧。湛蓝的瞳孔不解地倒映着苏明安：</p>
“苏明安……你到底……”</p>
苏明安五指内缩。</p>
“轰——！！”</p>
剧烈的爆鸣声响起，空间震动在他五指之间爆裂开。</p>
诺尔的身躯在这几乎零距离的空间震动中被瞬间撕碎，他没有作任何防御，即使他战力很高，也挨不过这一下。</p>
苏明安望着自己掌间的鲜血，收回手。</p>
他的脖颈处，残留着一根细细的丝线——倘若他的出手慢上一步，他就会被控制住。</p>
——他早就想到了。</p>
他既然已经被重置那么多次，那么每次他和诺尔初见，肯定会彼此对一下暗号。神灵只要一直看着，很容易能发现他们每次见面都会提到“钢琴”。</p>
所以，只要这十个周目中，但凡有一次，苏明安与诺尔在下午三点对过暗号，神灵就能根据他们的动作，捏造出一个“懂得暗号的诺尔”。…</p>
虽然这个诺尔仍然破绽百出，但是足够了。神灵擅长制造分身，捏造出一个诺尔的形象并不难，甚至这个假诺尔也会以为自己就是真正的诺尔。</p>
苏明安抬手，将自己脖子上的丝线缓缓解下。这丝线看上去很劣质，并没有诺尔的丝线那么光滑透明。</p>
“……”他松开手，它便像蝴蝶纸鸢般高飞于海风之中。</p>
他注视着大海，胸腔间满是寒凉的风。</p>
所以……很有可能，直到现在，在正确的时间线上——</p>
他与诺尔，始终没有见过面。</p>
甚至于，他在这漫长的旅程中——与许多人，都自始至终没有见过面。他所见到的很多人，都可能是神灵手中的提线木偶，与他共同出演这一场由祂写好剧本的电影。一幕幕景观，一段段对白，甚至一个细微的眼神——都很可能出自神灵之笔。</p>
“你们是真的吗……？”</p>
苏明安望着自己的手掌，鲜血在指缝之间流下。丝丝缕缕的艳红弥漫在他的掌间，一寸寸流下。</p>
嵌在黄沙里的蓝眼珠子，即使在最后，这只瞳孔依然倒映着碧海蓝天。</p>
“谁是……真的？”</p>
他没办法确认。</p>
认知一个人，靠的是外貌、声音、性格、神态、实力。可在第十世界，外貌能伪装，声音能调整，性格能捏造，神态能模仿，实力也能植入——那么到底该怎样，才能认出一个熟悉的人？</p>
这时，苏明安抬头。他望见了远处的一抹白影——实在是不用仔细看，就知道是谁。</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