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之后，朝颜的衰弱没有停止。他敲门，房间里却很久没有声音，当他用钥匙开锁后，才发现她躺在床上，几乎起不了身了，像一位垂暮老人。</p>
至于苏洛洛，他已经很久没有去看过。毕竟是他亲手把她锁起来的，她的发疯时间越来越长。时间久了，他也就不去了，免得她越发内耗。</p>
这只是浓缩在两人身上的缩影。这样绝望的情况在千年计划中千千万，只是他看不到。</p>
天世代10年，苏明安听说，苏洛洛已经几乎什么都想不起来了，理智几乎被尽数侵蚀。</p>
当他穿着防护服进入房间时，苏洛洛坐在椅子上，手脚被铁链牢牢锁着，像一个怪物，皮肤上几乎满是蓝绿色的光泽，眼神茫然着。</p>
——但即使是锁链，也是她自己锁上的。</p>
少数的清醒时间里，她自己给自己上了锁，防止发疯害了别人。</p>
……她还是这样。</p>
胆小鬼做不到很多事，但她在退缩之前，先给自己上了锁。</p>
苏明安的意识一阵恍惚，他望着椅子上的她，忽然幻视了地下室里被死死锁住的魑。</p>
他们的身影，好像在这一瞬间……完全重合了。</p>
他成了稻亚城的苏医生，她成了地下室的异种魑。</p>
……原来他们已经走到无法回头的地方了。</p>
“苏洛洛，如果想要放弃，就开口。”苏明安站在她面前，隔着一米距离，依然能感受到她身上的污染。</p>
她抬起头，眼眸是深红色。</p>
她的第一句话却是——</p>
“小云朵……死了，对吗？”</p>
苏明安瞳孔缩紧。</p>
——她似乎把他当成了抓捕她的军方，没认出他就是小云朵。她现在的认知好像已经完全混乱了。</p>
“我就是小云朵啊，苏洛洛。”苏明安走近几步，想要触碰她的肩膀，她却露出了龇牙咧嘴的抗拒表情，像一只炸毛的猫，不给他碰。</p>
“你……你让我见见他，好吗？求你……要是他，肯定会把我放出去的，我不想继续下去了……”她声嘶力竭，一边流泪一边恳求：“让我见见小云朵吧，求你了，他一定会放我走……”</p>
“对不起，我是骗人的，我就是个胆小鬼……我不知道我的因果权柄够不够强，它到底能不能完全构建梦巡游戏……我不要这个权柄了，我不要了……”</p>
她已经听不进去声音了。…</p>
“我们还要看……晚霞……”她断断续续地说:“小云朵……救我……”</p>
这是她唯一的美好回忆，仿佛所有的执念都系于此。</p>
鲜血从她的挣扎中流下，染着蓝绿的色泽，仿佛癌细胞已经深入了她的每一滴血液。</p>
他的手指颤抖着，几乎想强制救下她，让她停止构建因果，但他想起了最开始他们的承诺。</p>
……</p>
【“别让我逃了。”】</p>
……</p>
她越是痛苦，他就越是迷茫——像是两根紧紧勒住脖子的丝线。他拉扯一分，她就痛苦一分。</p>
“嗯。”他很轻地应了一声。望着她疯狂的模样，几乎认不出这是那个青春靓丽的少女。这想念小云朵，甚至无比癫狂的样子……</p>
他闭了闭眼，几乎忘记了自己在说什么——</p>
……</p>
“……小云朵被我杀死了。”</p>
……</p>
苏明安最终还是动摇了。</p>
他本想转身离开，但忽然到……也许她真的想放弃了，而不是在发疯。因为他很难辨认她的精神状态，也许她真的累了。</p>
他解开了她的锁链，把自己的血大量喂给她。她恢复神智后，有些困惑地盯着他，直到她确认了他做了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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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唤醒了我。”她重复着这句话。</p>
“嗯。”</p>
“我好不容易……把所有的恶意都汇聚在自己身上，你把它们……都驱散了。”她说。</p>
她的脸上是一种前功尽弃的崩溃。</p>
于是他突然察觉……原来她始终没有动摇。先动摇的是他。</p>
他以为她在求救，其实她根本没有。他先违背了承诺。</p>
苏洛洛崩溃了。</p>
这一回是真的崩溃。她接受不了前功尽弃的痛苦，虽然她得到了救赎，迎接的却是虚空般的绝望。她的身体已经衰败至极，但她什么都没做到。</p>
理智的弦瞬间崩断，她像个疯子一样冲了出去，眼中没有半点生机。他不知道她要去哪，也许是悬崖，也许是海面。</p>
现在维持她生命的唯有执念，他拿走它，她就会死亡。</p>
……他们做了那么多，只为了千年后的未来。</p>
但是，</p>
……未来在哪里？</p>
苏明安独自走到天台上，他想自杀“休息一次”。即使是他，也快要撑不住了，而他能想到最能试探的方式……</p>
瓢泼大雨打湿了他的头发，他望着楼下的万家灯火，向天台走了一步，眼中满是静夜般的寂寥。</p>
“……”</p>
一柄红伞撑在他的头顶。</p>
“你要去哪。”诺尔撑着伞。</p>
“理想之国。”苏明安说。</p>
“是太累了？”</p>
“嗯。”</p>
“今天是平安节，要吃平安果吗？”</p>
“不用。”</p>
“还有三天，坚持一下。”</p>
“嗯。”</p>
“要把伞吗？”</p>
“不用了。”</p>
令观众们奇怪的一幕出现了。天台上，诺尔眼睁睁地望着苏明安走向了天台边缘，没有阻拦他的“自杀”。反而静静撑伞立在原地，摘下高礼帽，躬身行礼，像平静地送行一位远赴他乡的旅人。</p>
“祝好。”他轻声说。</p>
黑色的小点在雨中落下，</p>
犹如一只坠落的黑鸦，笑声传出，像风般自由。</p>
掠过红绿色的节庆灯光，毫不起眼。</p>
在楼下商讨的吕树与路梦侧头，望见了砸在水坑里的躯体，鲜血溅满了鞋面。他们几乎茫然地望着，脑中空白一片，片刻后才辨认出血肉面部的微笑。</p>
鲜血涂抹在他的身下，如同他脊背后展开的一对羽翼。</p>
高楼上，诺尔扔下了红色的雨伞，像送别了一只向远方丛林飞去的夜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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