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年代的港城,繁华,宛如一个贵妇,仪态雍容华贵,曼妙的身姿,在华丽的服饰映衬下,更显高贵典雅,仿佛是古典画卷中走出的佳人。 只不过这个贵妇脸上长了一个痦子,破坏了这举世无双的美貌。 九龙城寨就是港城脸上的痦子,繁华之下是这个城市贫困之人的抱团取暖,艰苦生存。这里就慢慢成了专门收纳边缘人群的“城市禁地”。 狭窄、昏暗、潮湿、混乱……是这个年代与港城经济繁荣发展背道而驰的,九龙城寨这座“巢都”独有的赛博奇观。 明明是白天,但是房子里阴暗无比。窗户也只是摆设,对外看过去是另一栋楼的墙壁,水淼把手伸出去甚至能碰到对面楼的墙,这样的楼间距简直了! 水淼开了下灯,没有亮光,不出意外又是停电了。九龙城寨的电都是偷的,到处都是私拉的电线,和印度的那种密密麻麻电线比起来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现在是1985年,港城还没到最繁华的时候,但是城寨这边倒是已经变得越来越拥挤。 虽然这里社团势力强大,但寨城内部泾渭分明,自成一套法则。黑帮住在城东,普通居民住城西。贫民、难民们在城寨夹缝中艰苦营生。水淼他们就是在城西,相对来说已经算是安宁了。 水淼现在不过十一岁,跟着她老豆生活,家里没有其他人了。 不过在她记忆中,五六岁的时候她还不是在这里生活的,是在城寨的外面,有着温馨的家庭,房子虽然不大,但她还是有个小小的房间。 她老豆是一个牙医,这在港城是个高收入工种,足以支撑他们一家的生活了,她妈就是全职太太。 如果只是这样,那他们也是美满幸福的一家,只不过在她五岁的时候,家庭狗血伦理大剧上演,妻子出轨,丈夫杀妻。 为了躲避差佬,她老豆就带着她躲进了九龙城。因为有着一门手艺,也在这地方安营扎寨了下来。 九龙城这地方已经成为了开设无牌牙医诊所的首选地方。相比较于其他上午一个念头,下午就敢非法行医的人来说,她老豆虽然已经没有了行医资格,但是技术是硬的,在城寨里也是有口皆碑的,生意相当不错。 这天他人不在,出去进货去了。走的时候也跟水淼说了要三四天左右,留了足够的水和吃的,直接把门锁了。没办法,这地方鱼龙混杂,他不放心。 水淼看了看整个房子,大概就十来个平方,没有厕所,厨房也是临时搭起来的,房间就一间,小的可怜,放了张上下床,就没有什么空余的地方了,水淼睡在上铺,四周都是床帘,床上还有几本漫画书。 客厅稍微大一点,被当做了诊所。整个房子虽小,但是井井有条,看得出来她老豆也是尽力给她创造一个好的环境了。 只不过……水淼拉开门,透过门缝看到的世界完全不一样,走廊上污水垃圾,老鼠蟑螂更是随处可见。 突然一个人直接在门外蹲下来,一双浑浊浸满酒色的眼睛和水淼对上了。 “女仔,你老豆又出去了,去几天啊?”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水淼,整个人也不断靠近,甚至将身体都贴到了门上,“女仔,很久没见了,都不知道你长这么大了,几岁了,十三,十四?” 水淼没有回答,就看着几乎贴上门缝的脸,她甚至能够闻到他身上的金属味,这是一个瘾君子。 “死扑街,长这么大个也不出去揾食,就想欺负女仔!”说着就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击打声,把人给打跑了。 水淼抬头一看,嗬!包租婆!! 当然不是包租婆,不过就是包租婆的形象,一样的发型,一样的身材,甚至叼着的那根烟也充满包租婆的神韵。 “福婶,您在家呢?!”这是他们隔壁的邻居,具体名字水淼不知道的,搬过来的时候就称呼这一对夫妻“福伯,福婶”。家里有两个儿子,不过早早混社团去了,一天到晚见不到人。 老两口在一楼的冰室里做帮工,每天忙忙碌碌就是把自己肚子哄饱,攒不下什么钱。 “停电又停水,用不了那么多人,我都不用去。”福婶把扫把放到一边,对着门缝里的水淼特地放低了声音柔声说道,“我们家女女也长成大姑娘了,把门合上,乖乖在家等你老豆回来。” 水淼应了一声,把门关上了,但是脑子里闪过刚刚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瘾君子,当然放不下心。 她在屋里巡视一圈,最后把目光放在了厨房,家里一共有两把刀,一把剁骨的,一把切菜的。水淼跳过切菜刀把剁骨刀拿在手上,沉甸甸的重量给了她安全感。挥了几下,还挺好用,就它了! 用手指头揩了揩刀锋,不够锋利,整个刀口还有缺口。水淼找出磨刀石,拿起小凳子坐下,把磨刀石放在面前,左手往磨刀石上撩了点水,就开始哼哧哼哧地磨。 “嗤嘞……嗤嘞……”昏暗的房间里,只有窗户溜进来的一点光亮照出一个背影,伴随着规律的磨刀声,有一种老式港片恐怖片的味道了。 磨刀声停下,水淼在刀上撒了点水,直起腰,拿起刀在眼前好好检查了下,终于满意了,削铁如泥不敢说,但是砍个头不成问题了。 等了三天,水淼一直没有等到她老爹回来,之前出门都没有过超过三天的。 水淼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她老豆出去进购药品本来就是走私,伴随着风险。 而且这个时候的港城并不太平,可能碰上抢劫了,或者社团火拼,甚至碰上了差佬,都能让他回不来。 等到第四天的时候,福婶就把她两个儿子叫回来,让他们去打听打听。 “女女啊,你再等等,说不准明儿就回来了。”福婶是不敢砸锁的,门锁着,有街坊邻居在,还会有个顾忌,但是要是锁没了,家里再没有大人,谁知道水淼会遇到多少的危险。 蛇有蛇道,鼠有鼠道。不过半天的时间,水婶的两个儿子就回来了,还带回来了水淼她老豆地消息。 “峰叔在回来的路上碰上之前查案的差佬了,那该死的扑街仔还开了枪,峰叔直接跳了河,现在也不知道什么情况。” 一圈人围着水淼房子前面,都是多年邻居,听到这个消息也是忧心忡忡。但是对着水淼,还是说着“吉人自有天相”、“迟早会回来”的话。 但是包括水淼在内都知道这是凶多吉少了。“福伯,把锁帮我砸开吧。家里水也快没了。”主要是水淼忍受不了三四天不倒马桶了。 现在的确也没办法了,总不能一直锁着水淼吧。福伯从家里拿出一把铁锤,铛铛铛几下就把外面的大锁给敲下来了。“我给你门内安个锁片,你多锁一层。” 门大开着,水淼站在门口听着大家对自己的担忧,年纪那么小,也没有什么手艺,真的怕水淼一不小心就沦落风尘,而这又是可以预见的结果。 水淼抬头就看到几个冲着她肆无忌惮打量的人,其中中间的那个瘦猴还是那天隔着门缝和她有过一面之缘的瘾君子。 水淼对着他们笑了笑,要想在这生存下去,总要自己立起来,就看谁先成为她的踏脚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