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算亮着,但章府寿宴之中已是盏上了灯。
“在下林慕,省试兄得中省试越看到对方想起了出恭时的谈话,谁也料不到这位彬彬有礼的林慕方才也在似嘲讽般地议论自己,如今自己及越回礼道:“也恭贺林兄了。”
对方笑道:“在下对章兄才学早就仰慕不已,改日想上门请教。”
章越道:“随时可以,借过。”
“好,好。”
黄好义大摇大摆地走在章越身旁。
章越记得他解试落榜后,有段与自己稍稍疏远,过了月余才恢复如初,如今自己省试及越还是无足轻重的人,一身弊衣缊袍,就是一个不得意的士子。在府上那些全凭衣冠看人的仆役那,章越没少遭冷眼。
当然章越不是没钱换身衣裳,但他觉得弊衣缊袍合于自己如今的身份,再说读书的时候追求于锦衣玉食是可耻的。
但如今寿宴之上已无人关注于他的衣着装束,各个脸上都是笑意。
这并不是世态炎凉,而是人生之常态。透过衣着看人最快捷,捧高踩低不是他们的态度,而是生存的手段。
与其与人斗来斗去,记得你昨日瞪了我一眼,前日你损了我一句,倒不如努力提升自己,让他们主动改变对你的态度。
不过最重要还是不要因别人的态度让你忘了自己是谁。
之前是如此,之后还是如此……
章越又看见了章俞,对方倒也是镇定,他是很想很努力地在面上要装出十分高兴的样子,衷心地要为自家子侄高兴。
章越一见面即道:“叔父啊,侄儿对不住你。”
一旁人都是愣了,章俞也是愣住了:“好侄儿,何出此言啊?”
“叔父之前寄予厚望要让侄儿考得省元,但侄儿不才,只得了个俞脸上已是无法挂住笑容了。
但见笑容一点点褪去,本是红润的脸如今有些垮下。
章俞对章越一直印象不佳,记得当初俞与章越异位相处,面对一个有钱有势的叔父,他不奉承也罢了,还摆着那份傲气作什么。这样的傲气,他当年也有过,但被世事打磨了圆滑后,很早就懂得收敛和褪去了。
故他也不着急,等章越碰了壁,吃了亏就会来找自己。
哪知章越在汴京三年都居然都没找过自己……
如今……怎么就得势了,省试惇两次省试的名次还高出二十几名。
难道此子日后比惇哥儿还有出息……不成?
章越见章俞脸色心知,以他几十年官宦生涯,能有这样的‘失态’,也是心中‘感慨’不胜多言。
但章越未必要如何而是道:“汴京虽好,但对侄儿而言,终究还是当作一个名利场。不过拼尽全力留在此地,无意于其他,而此番及俞笑着言道,脸色终是好看了一些。
一旁的人终于也是恰到时机地笑了起来。
老都管也在旁边附和地谄笑着,章越看了对方一眼笑道:“老都管,我这番话说得有无道理?”
老都管神情一僵,然后硬着头皮努力道:“三郎君见教得是。”
“不敢当。”
章越笑着,然后看到了满脸泪痕的章实。
这一日对于章实而言是不同,他记得年少时也曾有读书发解振兴家门之念,故而也曾用功地读过书,被寄予厚望。
但有一日父亲对他说,他如今身子不好,你也到了成亲的年纪,是时候找个女子撑起章家的门面了。
于是章实成了亲,然后父亲又对他说,两个弟弟年纪还小,是当找个营生照顾起一家了。
于是章实放弃了读书,接手了家里的铺子产业。他二十多岁父母见背时,就接过担子负责起照顾两个弟弟的读书生活来。
之前家里亲戚间处得不太好,不算太和睦,章实里里外外应付,至少维持一个表面上的安宁样子,然后将全部寄托都放在两个弟弟身上。
终于等到了今日…
章实见章越走来,泣不成声地言道:“三哥儿,你哥哥我不中用没出息,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但能见到你与二哥这般,我实在是……实在是欢喜得……欢喜得……。”
章越泪水亦在眼眶中打转,一把抱住了兄长。
一旁章丘也是满脸是泪,章越亦抱住了他。
过了一阵,章越方道:“哥哥,溪儿,你们留下来贺叔父寿宴,再告诉二姨我及实问道。
章越道:“总要看了心底才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