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祯道:“朕也觉得论赋工,王魁胜过。”
韩琦道:“启禀陛下,杨雄长于诗赋,但晚年时常叹雕虫篆刻之事,壮年不必为之。”
“枚皋善作赋而未得汉武帝重用,乃言‘为赋乃排,见视如倡’。但之后朝廷以赋取士,论定卿相之位未免太过。”
“臣观王魁诗赋尽显堆砌雕琢之事,但状元宰相之储,更观乎一个考生的抱负胸襟。臣记得昔日真宗皇帝取士时,平日虽喜文辞,但选才更重考生之器识。臣还是希望陛下能遵循先帝制度。”
赵祯点头道:“先帝是有此规矩。”
曾公亮道:“臣亦赞同韩相之言,所谓状元者,先是王臣,再为文魁。参同宰相,至若陶钧之道,使权造物之柄。其人才者所养所学发为文章,窥其小者,可知草木花虫之妙,观其大者,可识参横斗移之变,非王佐之器不足以赋之,雕虫之才不可以知之。”
“自律法而言,朝廷最难不是立其法,而是行其法。初考覆考择一,乃考前所定,杨详定奉行故事,乃王道也。”
韩琦,曾公亮你一言我一语说完。
赵祯听了微微点头道:“韩相国,曾枢密之言,令朕想到祖宗之法,本朝取士以学识深厚、器识阔大为尚。朕出王者通天地人赋,水几于道论二题,意在如此。”
“朕于场上观士子所答多不得其法,或失之义理,或言辞浇薄。章越之文得之义理,王魁智文胜在文辞。”
“朕观章越得王者通天地人赋,可谓意会朕心,破巨题于情理之中,朕于场上观文,见他那一句‘王者率民,四海一之’,可谓颂国政于金石之奏!”
韩琦,曾公亮亦是躬身称是。
“王道在上,使士民往而从之,霸道在下,使士民畏而尊之,王霸并举,方可四海混一,而有了华夏。这即是朕出题之意。当然王魁之文压强韵有余地,举手投足亦是从容,遣词亦是超诣。”
韩琦道:“启禀陛下,听闻那日考试时,章越是最后一人方才交卷。倒是王魁写得极快,说来也是一件趣事。”
曾公亮道:“然也,昔日枚皋才思敏捷,受诏即成,所赋甚多。而司马相如善为文而迟,故所作少而佳于枚皋,故而有云枚疾马迟是也。”
赵祯听了大笑。
这时王安石突道:“陛下,嘉祐二年,章衡为殿试惇为殿试越怕是……怕是庶几百姓会有议论。”
众人闻此都侧目看向王安石,到了这时还在坚持么?
赵祯踱步道:“朕知道了。容朕再商榷一晚,两位详定官明日来取榜。”
杨畋,王安石躬身称是然后退下。
这时曾公亮对赵祯道:“陛下,臣曾听说章越,章惇虽名为族兄弟,但实为亲兄弟。”
赵祯一愣道:“还有此事?”
曾公亮道:“臣听闻确有此事,不过此事说来话长,不知陛下可否容臣慢慢道来。”
赵祯点了点头。
韩琦道:“陛下,章衡自请外放……如今已是出知汝州了。”
“朕知道了。”
从御殿步出。
已是晚霞漫天,霞光万道照在宫墙上,煞是好看。
镀着一脸霞光的杨畋忽尔停下脚步,王安石见杨畋停步,不由转过身来问道:“杨公何事?”
杨畋问道:“介甫,这章度之是否之前开罪了你?”
“不曾有此事。”王安石摇头。
“那么你为何几次三番为难章度之?”
王安石闻言长叹,双手负后道:“杨公,你道我难道真看不出章度之之文胜过王俊民么?”
杨畋讶异道:“既是看出,为何还要选王俊民?”
王安石举手向天拱之道:“说来杨公或许不信,但我如此为之是为了本朝的制度典章?”
“哦,那我要请教介甫了,章度之那一句话违背了本朝制度典章?”杨畋问道。
王安石闻言欲言又止,最后摇头道:“杨公不知我矣。”
“哼!”杨畋闻言冷笑一声。
王安石大步离去:“韩公不知我,曾公不知我,官家亦不知我矣。”
说罢,王安石一人离开了御园。
杨畋目睹王安石背影不由道:“你这般谁能知你?”
说罢杨畋叹了口气,亦是负手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