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昨日还与自己笑谈说书,一并饮茶汤的余占南杖死于自己面前,章越着实是狠狠地吃了一惊。
场上两名公人打死余占南,却如同没事一般,一人还伸脚踢了踢对方身子,看到底死透了没有。
“不许这般。”章越惊怒言道。
坐在上首的吕夏卿道:“先抬下去吧,此事本官自会向知院交待。”
看着吕夏卿如此,章越着实毛骨悚然,他想到了自己在淮水旁遇到水贼之事,那是越不忍至极,吕夏卿竟如此平静。看来他对处置这样的事早就习以为常。
等其他人退下后,章越对吕夏卿怒道:“只逐出便是了,何必杀人?”
吕夏卿道:“章博士,既生祸患,就要扼于萌芽之中,我也是为了你我日后身家性命考虑。”
吕夏卿有一句私心没与章越道出,留一个对你心怀怨怼,又知根知底的人,才是大害。
章越明白吕夏卿的动机,但他接受不了杀人这样的处置事情的手段。他还是无法理解,为了保全自己的利益,可以不择手段的地步。
章越不愿与吕夏卿争吵,甚至翻脸。二人还在一条船上,欧阳修还指着他们修书呢。
章越道:“我知道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我们好好照顾余兄家小的吧!”
吕夏卿道:“好。”
回衙后,苏洵,姚辟还在修书,章越没有说话,一名公人不由问道:“余兄为何到这时候还没来。”
章越抬起头看了一眼道:“余兄不会来了。”
苏洵,姚辟等不知所以。
到了中午公食时,余占南偷盗被杖死的事传出,苏洵,姚辟皆十分惊骇。
当日公退,吕夏卿对章越道:“我们去吃酒吧!”
章越一日心情激荡不能平静,见吕夏卿相邀道了句:“好。”
二人一并换下官服,布衣出行,各自随从远远跟在身后。
太常寺旁的一处坊巷,二人来到一处挂着红栀灯笼的门前停步。章越见了忙道:“吕学士,这地方咱不方便来。”
吕夏卿道:“听闻度之惧内,我之前不信,如此看来这传言倒有两三分是真的。”
章越索性承认道:“怕是难以分说。”
说话间,屋门打开一名厮波探出头来,见了是吕夏卿连忙道:“里面请。”
吕夏卿道:“度之放心,就是吃酒罢了。”
二人入内后,但见一名身穿艳装,颇有姿色的半老徐娘迎出。
吕夏卿吩咐道:“冬娘,筛两壶酒来,再作几个下酒菜来。”
这名唤冬娘的女子欠身答允了。
“度之请。”
吕夏卿与章越入屋坐下,不久女子端来两壶热酒,远处看见一对年老夫妇正在忙碌酒菜。
吕夏卿给章越斟了杯酒道:“这是冬娘的父母,把门厮波是他的丈夫。”
章越一愣道:“还有这等事。”
吕夏卿道:“汴京民妓多是如此,家小也不以为耻,这些年若非我常常来照拂他们生意,他们一家老小就要喝西北风了。”
吕夏卿闻言叹息,这时一名孩童端菜入内,吕夏卿笑了笑当即塞了些铜钱在他手中道:“去买些吃食。”
孩童闻言大喜,出去与冬娘说了一番。冬娘入内带着这孩童向吕夏卿道谢。
吕夏卿夹了口菜点点头道:“度之试一试!”
章越夹菜吃了也觉得十分可口,吕夏卿突开口道:“度之与我堂弟惠卿相熟?”
章越讶道:“吉甫兄是你的堂弟?”
吕夏卿点点头。章越这才明白吕惠卿的吕氏可谓簪缨世家。他同辈十个兄弟中一共出了八个进士。而吕夏卿,吕惠卿他们的关系就似自己与章楶一样,乃是堂兄弟。
“吉甫多次与我提及你,称赞你的文章才学。”吕夏卿笑着言道。
章越道:“惭愧。”
吕夏卿转而道:“余兄与吉甫也是相熟。余兄以文字见长,他科举屡试不越听懂了吕夏卿言语里的惋惜之意。他是进士出身,不免觉得余占南这样非进士出身有些不入流。但进士出身能有几人,多少读书人也是才华出众,但苦于考不中进士最后泯然于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