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越道:“正是如此,若是司马光所言是对的,那当答允宰执辞禄。若是不许宰执辞禄,即司马光方才所言便是错的。”
顿了顿章越言道:“陛下,臣以为方才司马光,王安石二人所争之事,乍看是辞禄,实则争国政。”
“民不加赋而天下足之言,令臣想到当初桑弘羊之法,但是汉武帝用桑弘羊之法虽说是国库充盈,但确实是弊端百出。之后汉昭帝一面行霍光之法,恢复汉武帝末时德政,以恤民治国,一面以桑弘羊为法,以富国强兵为务。”
“之后霍光与桑弘羊相争,两边便以盐铁之议,选用贤良文学之士与朝廷官员,讨论是否废除盐,铁国家专营之政。”
“当初贤良文学之士如今日廷辩,一并反对盐铁之专营,说得也是与民争利。最后汉昭帝折中言我汉家制度为王霸并用。”
“臣所以为司马光,王安石之言皆有道理,臣愚钝不能辨之。但臣相信理越辩越明,臣请陛下将此事效仿当初盐铁之议,下两制,甚至待制大臣商议,最后集思广益,得出一个合乎于中道的主张1
官家听了章越这话略有所思,原本这场争议只是学士院内的讨论,但章越却将他扩大化,下两制,甚至所有待制以上官员的讨论。
官家还没明白章越的意思时,司马光已经道:“陛下不可,此事无可争论,更不可与盐铁之议相语。汉宣帝,霍光如何史书上早有定论,此还用臣多说吗?”
“一旦辩论,反而有以非为是之谬1
王安石则没有说话。
一旁王珪则也不吭声。
官家却看了司马光的表态后,已经明白章越为何要扩大化讨论的初衷。
打个比方,司马光所言确实是纲常,也就是儒家一直坚持的王道,这个好似是一个数学公理,比如两点之间有且一条直线,不需要计算证明的过程。
但将王安石的意见拿出来讨论,就是一个将公理论证的过程,那么言下之意是司马光的意见似乎并非完全正确。
只要是讨论扩大化,那么势必会推行通过一些有利于官家,王安石举措的意见。
故而司马光是坚决反对的。
而在这一刻章越看似没有站队,但其实已经是在暗中站队了。他站的不是王安石,而是官家,以及日后的变法派。
但在司马光眼底或许自己已是站在了王安石的一边。
这延和殿辩论是宋史上重要一笔,但当时的人都没有意识到,不过是以为是轻描淡写的一笔。不过后来人的眼光总是如此,好似你听到一个不起眼的决定,但却深深影响了历史的进程。
而如今章越就顺着这个进程,就事情再扩大一些。
如此不仅仅是刷一刷自己的存在,同时也是自己主动推进历史进程。以后只要旁人提及这个辩论,章越就是一个绕不过去的名字。
无论是支持变法的,还是反对变法的人,都不可以无视于他的存在。
章越并非不嫌事大的人,只是做人可以低调,但做事一定要高调!
官家想了好一会,慢了司马光的数拍已是想通了章越为何要冒着风险,站出来发言。
此刻官家终于明白了章越的意思,眼下这个争论,正是将他作一个有为之君的理念推行向朝堂的时候,这样轻易放过实在太可惜了。
官家此刻目光已有亮色,言道:“章卿言之有理,是朕方才辨之不明。既是两位翰林学士意见不一,两位卿家又是饱学鸿儒之士,那么朕岂能草率下决定。”
“既是如此,此事便交待制以上官员讨论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