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越对李宪道:“章某非高士,要心远地自偏实在办不到。”
李宪知章越之意道:“龙图知否?此番学士之任正是王相公向陛下所荐。”
章越默然片刻道:“但当年韩魏公在位,王相公亦屡辞任命请郡地方。”
换了旁人还要再推让一番,但李宪则干脆问道:“龙图若请郡,愿往何处?我好禀明官家。”
章越道:“如王相公所言,人生失意无南北,哪里皆可。”
李宪笑道:“未尝闻大凤为失意。”
章越笑而不答。
李宪故意问道:“那去西北亦可?”
“可。”
送走李宪后,章直留在身旁欲言又止。
章越笑了笑与章直一并至家中书房。
蔡确等人都在书房等候消息,他们知道章越拜翰林学士后,都是振奋。
不过见章越一副澹然模样,章直忧心忡忡之状则是发蒙。
众人皆等章越话语。
章越坐定后道:“昔韩魏公在相位时所引官员皆正直有名或忠厚可镇风俗之辈,或出为侍从,或备于台谏,都是以公议用之,不少被提拔的人,都不知此人是出自何人门下。”
“如今王相公为相所用之人外间多有议论,难以称得上有识人之明。今日他与官家荐我为翰林学士,是能知天下而不知我也,故而辞之!”
章越说完,众人都是默然,唯独黄履欣然乐之道:“甚好,甚好。
章越看了黄履一眼笑了。
而蔡确大是不乐起身道:“有什么好?”
说完蔡确就这么拂袖而去。
许将见此解释道:“持正是不知为何度之不肯就翰林学士之职,故而气愤。”
章越点点头道:“我明白,边帅与内制之间,天下之人十个有九个就以晋翰林学士为荣,唯独我是那一人罢了。”
许将肃然道:“许某不知说什么,但心底对龙图只有敬仰二字。”
说完许将告辞了。
黄履笑道:“官嘛能为之则为之,不能为之则走,既是王介甫刚愎执拗,即便身为翰林学士也没什么快意的。”
章越笑道:“还是安中最知我。”
黄履走后唯独剩章直一人,章越向章直问道:“你可理解?”
章直道:“官家对叔叔甚厚,如此辞之,会不会伤了官家的心。”
章越道:“不会。官家知我为何而辞。”
章直点点头道:“我明白了,此事错在王介甫,他日我面君时,定要将此事解释清楚。”
章越笑着摇头道:“切莫如此,我离京之后到了地方,章家全由你主张了,你要担当起来,你记住我的话,以后不要意气用事了。”
“我?”章直闻言出乎意料。
以往家里有章越撑着,章直觉得自己大可无所谓,平日居官也没有太顾忌的地方,如今听章越说要让他主张起章家顿时吓了一跳了。
章直如今才知道章越的难处,要担当起一个家来是多么不易。章越若一退,仅仅是官场上无比错杂的人际关系一项上,他便处理不好。
章越辞去翰林学士的任命之后,天子连续九次招章越为学士。
章越亦九辞之。
京城官员闻之都是惊讶,同时也是佩服章越的高节。
要知道辞枢密副使的迄今只有司马光一人,而辞仅次于枢密副使的翰林学士之官员,也没有几人。
一时章越九召九辞之事传为佳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