聪明如申不害者,怎能不明白自己已经被猜忌了? 之前呈送信件自证清白的表演起到了相反的效果,此心光明的磊落情怀被战国复杂的人际关系给反噬了。 浑浑噩噩的申不害返回府中,立即抓起三弦扭铜镜,仔细观察自己这张脸庞。 果然看到了自己印堂发黑、双目赤红,越看越像一只活鬼。 申不害想起了赤八乌的话:“一月之内,当有不虞之变”。掐指一算,心中透凉,不多不少,刚刚满一个月。 尽管申不害是法家,但战国这个科学不发达的年代,迷信是每个人的天然属性。 此后数日,申不害闭门不出,称病不朝,思索对策。韩侯对其也进行了冷处理,不予理睬。 夜晚时分,家臣进来禀报一些奇怪的现象: 府邸周围出现了许多不明面孔,每日游游荡荡,无所事事,行踪诡异; 隔街荒废的一处老宅进驻了一队士卒,这种在闹市区驻扎军队的做法,在阳翟十分罕见; 府后一处阁楼上,日夜之间可见人影晃动。可疑的是,这本是属于女儿家的闺阁,可楼上的人影全是大老爷们。 申不害冷汗涔涔,悔不听老神仙之言,始有今日之祸! 锦囊!锦囊呢? 申不害开始在屋内翻箱倒柜,寻找赤八乌当初留下的锦囊。 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申不害找到了那个已经落满灰尘的锦囊。 申不害不管不顾地撕开锦囊,里边一张汉纸,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幅画,上面画着一棵梨树,梨树旁边,写着一首《诗经》名篇:《黍离》。 申不害眯着眼睛仔细看着,口中喃喃自语:梨树,速离!黍离,速离! 他继续向下看,只见下方画着一座宫殿,檐角平直高大,像一只大鸟展翅高飞。 特别明显的是,在屋檐的下方,画着数个比例略大的“占风铎”。 占风铎,就是后世风铃的前身,在古时主要用来测试风向和风力大小。 但在这个时代,占风铎也只是主管气象星辰的地方有,也不是普遍的装饰。 画中的意思非常明确了,就是劝申不害“速速离开”。如何离开?恐怕就只有挂上占风铎之后,才能明白。 申不害下令家臣,速速去寻找占风铎,并迅速在府邸的门楼、角楼等显眼建筑上悬挂。 风铃挂起之后,阳翟突然刮起了一场大风,这场风,有特点 风铃挂起之后,阳翟突然刮起了一场大风。这场风,与往日里的风都不一样,它似是从幽冥地府而来,带着阵阵阴寒,让人毛骨悚然。 占风驿挂起之后,阳翟突然刮起了一场大风。这场风,与往日里的风都不一样。仿佛是从幽冥地府吹来的,带着无尽的哀怨与愁苦,让人不寒而栗。 风铎在风中摇曳,发出清脆的声响,声音可传数里之远。 在风铎声声之中,数条黑影飘飘而至,迅速隐入申不害的府中,直抵他烛火通明的内室窗下。 “风铎既响,申子请行!” “诸位由何而来,欲带申某前往何地?” “汉侯有令,请先生速速离韩,汉侯在成都恭候大驾光临。” “哼!申某若不去呢?” “汉侯有令,不可勉强先生。” 申不害孤傲的心灵受到了触动:“诸位稍等片刻。” 他转身打开一册崭新的竹简,提笔欲给韩侯写点什么。斟酌再三,仍然是无话可说。 他长叹一声,从身上解下一块玉佩,用力在几案上一磕,玉佩碎为数块。他小心翼翼地将碎玉组成原来的样子,然后放在了竹简之上。 随即长身而起,淡淡地说道:“走吧!” 一场狂风之后,申不害突然失踪,坊间一直有流言称,申子乘风而去。 韩侯屯蒙看到了申不害留下的碎玉,更加印证了自己的判断,他在庆幸没有拜申不害为相的同时,也在庆幸自己得到了韩山坚这样的大忠臣。 说到底,还得依靠韩国宗室啊,外人靠不住! 而韩山坚对于申不害的突然离开,则是欣喜若狂,在韩国朝堂,终于没有了阻挡他行动的力量。 拜相典礼已过,韩侯屯蒙立即下令韩山坚,向侠氏、段氏、公厘氏三家催要捐粮,征收新兵,以兑现三家之前的诺言。 而三家所谓的自我捐献,其实不过是他们的缓兵之计。 当三家的危机暂时解除,顺利逼走申不害,帮助韩山坚成功夺得相位之后,也就到了韩山坚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韩山坚当初在和三家密谋的时候,出的主意就是让三家先认怂,帮助自己夺得相位,则三家的捐献便不可能到达国库。 韩山坚与三家,以及统军在外的将军韩弱,不断沟通,日夜密谋,准备兴废立之事,将当初刺杀侠累的韩屯蒙赶下君位,甚至肉体消灭。 韩屯蒙急于再次向郑兴兵,是以逼迫三家甚紧,天天追问韩山坚事情进展;殊不知,韩屯蒙不是在逼三家捐赠,而是在逼自己的性命。 这一日,韩山坚进宫面见韩侯:“君上,三日后当行郊祀,臣已将诸事安排妥当,请君上示下。” 韩屯蒙无精打采地说:“就依相国。” 韩山坚试探着说道:“臣观君上近来国事繁忙,身体乏累,不如郊礼之后,入外方山狩猎一番。” 韩屯蒙最近确实心情不太好,听说有这样一个机会可以去散散心,也就点头表示同意了。 韩山坚又道:“卫尉侠趁,将率亲军随扈君上;将军韩弱,现驻负黍,臣计划调其回防外方之山,以护君上周全。” 君上出行,除了贴身卫队之外,外围也要做好安全防备,这是常规操作,韩屯蒙想都没想:“准!” 三日之后,阳光普照。韩屯蒙冠冕衮服,率领着一众臣子,举行了盛大而庄严的郊祀之礼。 阳光从天空直射过来,韩屯蒙感觉有点睁不开眼,就在这一刻的眩晕之中,韩屯蒙仿佛看见了天上的神明。 他又仔细地眨巴了好几下眼睛,才恢复常态。哪有什么神明,只有一轮骄阳,刺眼而又灼热。 他恭敬地献上了祭品,心中念念有词,为韩国繁荣昌盛进行了虔诚祈祷。 复杂的郊祀之礼结束之后,韩屯蒙以视察前线军情为名,继续向北,进入外方山开始狩猎。 他太需要放松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