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差人离去,游航甚至没有遵从医嘱继续休息,反倒是一掀开被褥便是起身。 “备马车,往郯城。” 游航喊了一声,便是匆忙而行。 一路之上,马夫多次想要减速,让自家郡守老爷好好休息,都被游航呵斥。 全程快奔抵达郯城之时,已然天黑。 游航在车上已经囫囵吃过几个黑饼,直接便是朝着一座府邸走去。 “郡守游航,求见御史大夫。” 游航朗声开口,所去之地,正是御史大夫赵怀真的临时府邸。 这个同样是一方郡守晋升上去的御史大夫,本是游航努力的方向。 可如今却再无这种心境。 “还请郡守老爷稍待片刻。” 门房十分有礼貌,并没有将之拒于门外,反倒是引入府邸的入门小园静候,自己则是快步奔去禀报。 没多久,门房便领着游航去了厅堂。 一身便服的赵怀真端坐于主座,看着游航亦是微微皱眉:“听闻郡守前往三县之地赈灾,为何会此刻拜访?” 这一句话貌似稀松平常,但游航却是真真切切听出了这位御史大夫语气之中的不满。 前往三县之地赈灾,但现在却出现在郯城他赵怀真的府邸,说明了什么? 所谓的‘赈灾’,就是一场‘沽名钓誉’的戏,令他赵怀真不耻。 “赵三川,下官这几日确实在三县之地赈济百姓,收拢耕地,实不相瞒,早晨之时还在灌云泥间滚爬。” “但又有要事,故而急忙赶来拜访。” 游航连忙开口,甚至连‘赵三川’这样的称呼都给用上了。 要知道,赵怀真乃是起家于三川郡,算是地方大官,以地名相冠,一来是表示尊敬,认为三川有如今的好境况都是这位御史大夫之前的政绩。 这二来嘛就是他游航一点儿想要拉近距离的小心思了。 听闻此言,赵怀真看了一眼游航,虽然草草洗浴过,但那一身在乡间土垄之中摸爬出来的泥腥气可不是糊弄两下就能留这么久的。 终于,他的神色稍微缓和了一些,开口道:“既然有要事便说吧。” 这段时间他也是将游航的表现看在眼里,且不说这个家伙之前如何,反正现在是挺勤勉的,故而也不做什么刁难了。 听闻此言,游航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看了看左右,而后开口道:“御史大夫奉陛下旨意,前来东海郡修建大船海舰,不知进度几何。” “据这段时间的邸报,已可出海?” 赵怀真摇了摇头道:“出海与否,并非是我决定的。不过已经有大船造出,此事倒也不瞒你。” “大秦造船之事,皆在台面上,进度于何,我与工匠多商,也不过知此事多难,今年怕是来不及全造出来了。” 这一番话,赵怀真当真是没有任何隐瞒的意思。 虽然他是被柳白‘穿小鞋’扔到东海郡来造船的,但赵怀真的性格便是如此,做事认真,不分大小。 至于隐瞒进度这种事情他也不依靠这件事来赚钱,自然没有这么做的必要。 听到这话,游航心中一个咯噔,当即升起了一丝惶恐之意:“御史大夫,您可千万要阻拦出海啊!” 赵怀真眉头一皱,没有说话,只是目光看向了游航。 在他的认识之中,游航不应该是如此轻率之人。 造船这件事,是左相柳白几乎咬着牙推动的事情,如今一个小小的东海郡抬手,居然怂恿御史大夫阻拦此等大事,这不是找死吗? 莫不成柳白在咸阳将这个游航还没有收拾彻底,至其多了些许妄想? “如今刚过海啸,海面是否风平浪静,犹未可知。” 游航给出了自己的理由。 看似合理,实则这个理由完全无法说服赵怀真。 真要想用这个理由来劝导,他游航这个东海郡郡守,正儿八经得上一道奏疏便是了,还能落一个‘担忧国体’的好名声,何必深夜来自己的府邸开口? 能在三川郡当郡守这么多年,还作出平叛,政治双重功绩,他赵怀真又岂是泛泛之辈?被人当刀使了还看不出,那也太过于愚蠢了。 游航看赵怀真不说话,心中真的是急得快吐血了。 这赵怀真明面上年岁如此之轻,为何这么有定力? 如此看来,不说实话,别说赵怀真会不会开口阻拦出海了,怕是连他游航,都要被赵怀真在心中下一个‘暗下投机,不诡在心’的评价了。 “御史大夫,此番海啸,发现了凤羽、” “下官以为,或是祥瑞示警,告诫我大秦,不可出海,妄扰神灵仙兽。” 游航咬了咬牙,沉声开口。 这就是他要阻拦出海的原因。 传闻海上有仙山,仙人,仙药。 百姓们出海捕鱼,尚且要急死海龙王,以求平安。 可如今大秦造了这么多的船,还都是大船! 遗落凤羽在大秦,是否就表明了‘警告’? 哪怕是他们这些个当官儿的不信,此事若是传到百姓口中,特别是靠海的县城百姓,会有如何剧烈的反应? 甚至有可能引发民心动荡的! “凤羽?你可确真?” 听到游航这话,赵怀真终于明白了这个家伙为何狂奔如此之远,就为了见自己了。 凤羽这东西,有的时候是‘祥瑞’,但在东海郡发现,还特别是在海啸之后,百姓们真要知道了,绝对是将其视作‘示警’的、 在赈灾全面完成之前,绝对不能出海。 否则一旦出海的船出了任何一点儿小事,百姓民意沸腾,将海啸一事归咎于大秦不敬海上神人仙兽,那可就真的麻烦了! 别说是船厂要完蛋,怕是叛乱都得起好几轮! “下官不敢欺瞒。” 游航苦笑一声, 他倒是想假啊,能吗? 甚至连摧毁这玩意儿,将农夫和差人灭口这种事情,他都没胆子去做! “凤羽已然派人呈送柳相,还请御史大夫写密疏呈上。” 游航深吸一口气,又请求了一遍。 这一次,赵怀真面露凝重之色,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