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通、扛不住、万念俱灰、茫然无人 “父亲和陈伯回来了?” 一听到陈婴开口禀报,柳白眼中的醉意瞬间散去三分,取而代之的是那上涌而来的惊喜。 家人归,朋友婚,双喜临门! 可当柳白转眸,看见陈婴的眼睛之时,却是猛然一愣。 绝望、痛苦、伤悲 这一双眼眸之中,蕴含着无数压抑的情绪,仿佛是在说许许多多的事情一般。 “怎么了?” 柳白震惊之下,醉意全无,直视陈婴眼眸沉声开口。 陈婴嘴唇颤动,衣袍略抖,眼眶之中仿佛是终于找到了可以诉说之人,盈满泪水。 悲声道:“少爷,是老爷和爷爷的尸首回来了。” “玄武亲自护送,方至相府。” 一句话说出,如同九天之雷,直劈柳白头颅。 尸首 意味着死亡。 父亲,陈伯死了?!! “吱” 柳白紧咬下唇,那如涂脂的唇上渗出丝丝血迹。 他对于自己父亲的记忆,只有童年。 童年之中,那个老实汉子从来不会关心他读书如何,甚至连他开口要学武艺,也是直接扔到丛林里面拉倒。 但是柳白知道,每一次父亲看向自己的眼神之中,都是宠爱。 父亲所关心的,其实只有一件事:他是否能快乐得过完一生。 没有任何担子压下来,也没有任何矫情的话语,有的只是期盼罢了。 甚至柳白都有些模糊了对于自己这个父亲的印象,因为身为人父,甚至没有对他说过什么鼓励的话语,也没有因为他柳白当上丞相,说几句‘以你为荣’之类的鼓励。 唯有一封书信,是一年寒冬所寄,纸上只有四个字:天寒,添衣。 现在 柳白身子微微晃动,感觉眼前场景开始旋转。 “少爷!” 陈婴惊呼,连忙上前搀扶。 可柳白哪里能感觉得到,只在脑海之中,如同翻阅图画一般,一片片得翻动着记忆。 陈伯拿着扫帚为自己打枣。 有个混账男人说自己没有天赋,陈伯大怒着追出门说要问个清楚。 夜晚睡不着,陈伯笑呵呵得给自己数星星。 很幼稚,但柳白不知为何,想起的都是这些琐事。 “陈伯,以后你必须要活到一百岁!小子以后给您养老。” 年幼之时的誓言,回荡在脑海之中。 如今听到的,却是‘尸首’二字。 “咳咳咳” 猛烈咳嗽,柳白感觉自己的心如同被硬生生插入一把利剑,而且是不断搅动! 滴下来的血,是曾经的回忆。 痛苦是因为觉得很温馨,希望他们永远不要离开。 “在府中” 柳白艰难开口,眼眶之中没有累,却是泛起些许血色。 “少爷,您” 陈婴伸手,将柳白方才捂嘴的手打开,已然是一片殷红。 伤悲之情,源自于心。咳血咳的是心头血。 “少爷,咱们回去吧。” 陈婴痛苦轻声道。 周遭的红色,在他眼中,仿佛都是鲜血。 他能感受到自家少爷的痛苦,他不愿意少爷再痛苦下去。 “吉时到!” 就在此时,一道朗声响起。 赫然是蒙府的管家,喜气洋洋高喝。 满堂宾客,推杯换盏的手和言语声,都是在这一瞬间停止下来,面带笑容得静静等待接下来的章程。 柳白缓缓抬眸,双手止不住得颤抖。 身上这一身主婚人的喜袍,刺眼鲜红。 “不!” 柳白轻轻摇了摇头,而后不用力得推开陈婴,看向主婚人应该站立的小高台。 紧接着,仿佛是试图压制心中的那股子痛苦,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左脚迈出。 一股子疲软的感觉,铺天盖地朝着柳白的脑海涌去,甚至连身子都是微微一晃。 此刻的他,如同一个醉了酒的醉汉,但柳白脑中,没有分毫醉意。 右脚再迈,柳白努力挺起身子,伸手在嘴角略微一擦。 喜袍擦掉鲜血,反倒是更加艳红。 区区七步,柳白每一步都走得极为艰难。 直上小高台,柳白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的心肺,如同火灼一般疼痛难忍,却是苦苦支撑。 转身,面朝宾客。 这里有大秦的文武群臣,这里有太子、公子、 这是大秦未来军伍扛纛将领,淮阴侯韩信的大婚! 他柳白不能在这里倒下,否则将会引起朝堂动荡! 太子首次出面宴席,淮阴侯的婚礼,武成侯王翦将寓意深厚的鸿鸣刀相赠,每一件事,都是为了韩信的日后造势! 倒下,便是前功尽弃! 陈婴看着自家少爷如此模样,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少爷为什么为什么您就不能扔开一切!” 陈婴不敢出声,但是他却是知道了自己心中这个问题的答案! 天下! 肩上担得是天下,所以人不能倒下! “新人入堂!” 颤抖,但却极力隐藏痛苦的声音响起。 “郎才女貌!大喜啊!大喜!” “淮阴侯成婚持重,大秦军伍威风在!” “风!风!风!” “白头到老,早生贵子啊!” “大喜!大喜!柳相说的对!大婚大喜!人人大喜!大秦大喜!” “” 韩信,季桃二人身穿喜袍走入厅堂之内,所过之处,尽皆贺喜之声。 含笑应对,行至厅堂中央。 而在座之中,李斯和王翦二人先是一怔,旋即同时皱起眉头,看向那高台之上。 柳白的声音似有不对! 反应最为激烈的,是陈平! 虽是坐在不起眼的角落,以担保无人打扰,但在柳白开口的瞬间,便是猛然站起。 面容之上,有担忧,害怕! “一拜天地!” 然而,高台之上的柳白,额头之上细密汗水不断,依旧朗声开口。 韩信和季桃,朝着那天地牌位行礼。 “二拜亲长!” 柳白嘴角,略微殷红。 韩信和季桃,对着坐着的蒙毅以及蒙家列祖列宗的牌位行礼。 “夫妻对拜!” 柳白喊出这四个字,低头,闷哼,便不再抬头。 “砰” 王翦将酒盏一把放下,刚想要起身,却被李斯一把拉住! 陈平已然连站也站不住,一只手撑着柱子。 无神的双眼,仿佛在悔恨,为什么自己看不见! 他想要看看,自家柳公,到底怎么了! “送入洞房!” 柳白一句话说出,身子抖若筛糠。 “大喜昂!大喜!” 张云龙大声呼喝,笑得极为开心。 韩信猛然抬头,却看不清柳白的面容。 “快!送新郎新娘,入洞房!” 不知何人起哄,簇拥着韩信和季桃,朝着新房而去。 高台之上,柳白一人站立,或者说颤抖! 身若风中烛,雨中灯! 飘摇欲坠! 陈婴一咬牙,径直三步走上高台,一把搀扶住柳白,用了大力道,几乎是以扶的方式,将柳白‘背’下高台。 落地一刹那,陈婴看着自己的臂膀,瞳孔猛颤! 一片殷红! “回家。” 两个字,气若游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