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果?” 曲深嗤笑一声,“咱们这样的人谈因果是不是太荒谬了?” “嗯?我的大祭司?” 楚泱幽深的眸子凝视着对面的曲深,“要是我说,其实我们这么多年汲汲营营,也许并不如我们想象的般畅快,曲深你相信吗?” “楚泱,咱们少时相识,你我几十载的情谊,你是什么样的人还用我多说吗?” 楚泱闻言眸色微深,脸上挂着一抹淡笑,“你说我是什么人?” “世人都知巴方大祭司清风霁月仁爱宽厚,可是他们又怎么知道仁善的大祭司竟是巴方背后操盘之人。” “曲深!” 楚泱锐利的眸子褪去了往日的平和显得格外锋利,低沉的声音像是砸在平静水面上的巨石,掀起宁静中的滔天巨浪。 仿佛那些表面上的所有云淡风轻闲花照水皆是假象。 “怎么心虚了?” 曲深不以为意的挑眉一笑,“放轻松,我又不是那讨人厌的人,有事没事揭别人的短。” 曲深瞟了眼老友有些不好看的脸色心里也是好笑,这向来深不可测喜怒不形一色的大祭司如今竟也会因为几句调侃失态,真是有意思,“你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楚泱吗?” “记得年轻时,我问你为何不成家,当时你是怎么说的?” “你说,成家作甚,难道要在这世上给敌人多养出几个软肋?” “当初说的信誓旦旦,可是你如今即便未成家又怎样,倔强到最后还不是收回来一个软肋。” 楚泱面色不显,只是宽大的袖摆里指尖一颤,许久,只听他说,“说自己就说自己,不要擅自揣测我,为人师表总是要承担职责,总不能像那些朝臣一样尸位素餐吧。” 曲深不欲与他多争辩,只是看他这样,倒是看出他是在口是心非,不过想想也是,寒来暑往十多年的朝夕相处,就是块石头也能被捂化了。 真是造化弄人,真是不知道,沧灵到时候该怎样接受木已成舟的现实,怎样面对她视为祖父至亲的师父。 只能希望能离那一日远一点再远一点,最好能带入黄土,这样楚泱这疯子也能落个圆满,不然,就凭他对沧灵的看重,到时候能做出点什么还真是说不好。 不过有些话他一个友人也真不好说,这老头子从年轻时就是头犟驴,到老了固执更甚,解铃还须系铃人,有些事旁人帮不了只能干着急。 “这次你难道不阻止大王出兵吗?” 两人一盏茶下肚也说起了今日大朝会上的事,曲深并不知道楚泱今日来,当他出现在水寨时有一瞬间还认为是自己眼花了,因此现在说起来心里还有点不是滋味,毕竟两人多年好友想不到对方来了自己都不知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上了岁数的缘故,曲深的性子也任性了许多,像个老顽童。 “方才的情形你又不是没见到,他就差将刀架在别人脖子上了,要是当时就出言拒绝,他还不得当场发疯啊。” 曲深想到那嗜血成性的巫玉,默默颔首,“不错,以他的性子是会做出这样的事。” “不过,这位要是再有些良善之心,不得不说真是个做王的好材料。” “就单冲他敢朝世家公然发难,此人就与先王不同,他的志向不小啊。” 楚泱微微垂眸,敛去眼底的异色,“就是看出他的能力和野心,要比当初的任何一个王子都更适合那把王座。毕竟我答应过先厉王要替他守护巴方,王座上要坐的不能是一个空有其表的世家傀儡,要是一个真正雄踞天下的王,一个既能掌控世人又能掌控自己命运的王。” 曲深伸手从棋篓里取出一子落于棋盘横纬纵经之间,“正因如此,你才选中了这个像野兽一样凶狠的王?” 楚泱听出了他言语中的奚落,但是又怎样,木已成舟再回首为时已晚,他又能说什么,又该说什么?难不成要说自己有眼无珠,现在后悔了?不,他楚泱的生命里就没有后悔两个字,不论是当初还是现在,他亦无怨无悔。 “你不必奚落,今日你也见到了,他与世家之间并非我们想象的那般密不可分,而世家也不像先王在世时那般不动如山。” “哪怕就是野兽又能怎样,百姓需要的不是一个伪善的花架子,他们要的是一个能带着他们从世家嘴里抢食吃的人,那个人即便是野兽照样也会得到百姓的拥戴。” “这只是你的片面之词,楚泱,你怎么知道这样的王,到最后一定能是个与万民分食的人?” “你难道就能肯定,他日世家尽灭后他不是下一个垄断百姓活路的人?” “你就真的相信一个杀父弑兄的人能有仁爱之心?” 是啊,楚泱以前还能坚信自己当初的眼光不会有错,可是现在,他已经不再坚信了。 这个人太过可怕,甚至比起年轻时的自己也不遑多让,只是假以时日待到强敌尽灭就是他凶相毕露之时,到时候恐怕自己就不再好压制了。 曲深见他不语,心里也知道此事终究是要他自己下定决心,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们既是局中之人,又是做局之人,这极其矛盾的两面都出现在他们身上,只是一个念头就会有人因为他们的心之一念身死族灭,说到底谁又比谁仁善呢? “日后巫玉成为什么样的人,我并不在乎,仁君也好,暴君也罢,都与我无关,我守护了巴方几十载,就算是天大的恩情也偿还清了。” “巴方王室日后再经历多大的风雨也于我楚泱无关了。” “唯有一样,自古以来,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欠了小灵儿的,我要替她讨回来!” “都说人过七十古来稀,我已近耄耋之年,过往是是非非皆是云烟散尽,早就看开了,如今就一个人值得我去牵挂,小灵儿一个人太孤单了,要是,我哪日真的魂归幽冥,她,就真的成了孤身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