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迟愣了许久，指着五柳，又看了身旁的柳树。</p>
“你就是这柳树？”</p>
五柳微微点头，笑道：“正是。”</p>
苏迟常与李灵运打交道，听闻若是世道不太平，山中精怪就容易混入人间，这柳树不知是好是坏。</p>
他心中警惕。</p>
但五柳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开口道：“我并无恶意，也从未伤人，只是想在这书院里找一处下榻之地，聆听山长的教诲。”</p>
闻言，苏迟打量着他。</p>
若在早先，他肯定是要将这事上报给朱平安的。</p>
但如今国朝面临外困，内有旱情，自己这点事情没必要再分走皇帝的精神。</p>
苏迟想着，他已经不在相位，没法庇佑天下之人。</p>
但是让一个精怪本分，不去害人，这大概是他唯一能做的。</p>
苏迟叹了口气：“你的身份就不要告诉外人了，当是我收留的你，往后在这书院里住下吧。”</p>
“多谢山长！”</p>
从那天之后，苏山长的身后就多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仆作跟班。</p>
这老仆的脾气极好，很有耐心，而且好学。</p>
……</p>
开春不久，本来是播种的季节。</p>
可是这天公好像与人作对，大明之内竟然没有一滴雨水。</p>
相比之下，有人注意到辽东以外，铁勒的地盘上刚有甘霖经过。</p>
这等不正常的现象，立刻引起了许退的警惕。</p>
他们坐观天时，知道这节气无常，可是运作之间仍有几分规律可寻。</p>
像这般突然变化无常的，已经有悖“天时”二字了。</p>
反倒像是人为的。</p>
若不加以控制，怕是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p>
这事情的严重程度已经到了一定地步。</p>
许退立刻喊来了皇长孙“朱狗蛋”，师徒俩这些年在北边的配合，朱狗蛋的成长许退都是看在眼里的。</p>
他现在敢对农家的先人保证。</p>
将来朱狗蛋继位，一定会是一个体察民间疾苦的好皇帝。</p>
所以，皇长孙应该回归国事了。</p>
“小朱，这是为师最后一次这么叫你。你此番回了金陵，就不要再回来了。”</p>
朱狗蛋脸色一变，急促道：“夫子，可是北方的旱情尚未解决，我如何能够临阵逃脱。”</p>
“已经够了。”</p>
许退目光悠悠，死死盯着天边，似是想要穿过云彩，看到传说中负责行云布雨的神仙，诘问他们为何要把人逼上绝路。</p>
“人力有穷，天道未定。”</p>
“你我走到今日的地步，已经无愧于心。我本来也该走，只不过是心里仍有些不甘。你往后，莫要学我这般任性。”</p>
等到朱狗蛋离开。</p>
许退依旧站在原地。</p>
平日向来没有过大喜大悲的许退，这一刻，两颊留下一行泛红的血泪。</p>
这血泪落到地上，竟然化作了汩汩的清泉，滋润了干瘪的稻田。</p>
许退嘶哑的声音响起。</p>
“先人尝教我，夫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此天地之大经也。弗顺则无以为天下纲纪。”</p>
“今日方知，天地不仁。”</p>
“如此……我许退也就不敬天了。”</p>
话音落下，原本的晴空万里，忽然间阴云大起。</p>
密云涌动生出惊雷。</p>
许退见状大笑：“众生所求不过一条生路，你都不予。我不过是一句不敬天，雷罚降至。”</p>
“哈哈哈……可憎，可恨，可笑！”</p>
轰隆——</p>
一阵惊雷随之落下，快要落到许退的身上。</p>
雷起，雨降。</p>
淅淅沥沥的雨水先打在许退的脸颊上，他满脸的沟壑仿若干瘪的田野，在这雨水润泽之后，显得更为神异。</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