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冬初时,学校常组织学生去田野里拾豆茬,用作教室取暖的燃料。 一个刮着北风的上午,天空阴云弥漫,我和班主任文老师走在学生队伍前面。我们要到离学校很远的地方去拾豆茬。 我穿着单衣单裤,被冷风吹得直打哆嗦。文老师脱下蓝色棉上衣,披在我身上说:“天冷了,别冻着。你年龄小,不抗冻。” 这天上午,文老师只穿着一件外罩衣,脸被风吹得灰白,我却因为穿上文老师的棉衣,浑身上下暖洋洋的。 晚上回到家里,我跟母亲要棉衣,毕竟我也不能天天借文老师的衣服穿。 母亲说文老师是个好老师,但随即叹着气说道:“再等几天吧,等你继父从粮库领工资回来,就给买棉花做棉衣。” 继父在公社粮库当工人,每月薪水有限。次日,我又穿着单衣单裤去上学。 刚出院门,继父追上我,他脱下粮库发给他的黑棉衣,披在我身上,只低声说了一句:“天冷了,别冻着。”就转身走了。 继父的这件黑棉衣,一直陪我度过苦寒的岁月,直到我考上警官学校。 去大连念书的那个秋天的上午,母亲和继父去车站送我,临开车前,继父和母亲几乎异口同声地说:“天冷了,别忘了加件棉衣。” 警校条件好,衣食住行,都不用自己操心,冬发棉衣,夏发汗衫。但在那年的冬天,我由于在军训课上出汗受凉,感冒了,但我仍坚持参加军事训练。 一个寒冷的冬夜,去市区执行任务,我发着高烧,在行进中差点晕倒。这时中队指导员把他的大衣披在我的身上。他说:“天冷了,别冻着。” 我心头一热,真的不感觉冷了,坚持着完成了执勤任务。 警校毕业后,我回到沈阳。一个初冬的午夜,我和女友分别时,女友将一件古铜色毛衣披在我身上,她伏在我肩头,轻声对我说:“天冷了,别冻着。” 那天后半夜,西北风刮起了雪花,气温骤降。我在监狱里巡查有一犯人没睡觉,坐在床边,愁眉苦脸。另一犯人报告说,他入监后,没有亲人来看他。我从值班室拿出了女友送给我的那件毛衣,递给那个犯人:“天冷了,别冻着。” 我转身要走时,那犯人突然大哭起来。我说:“大男人,坚强些。” 犯人说:“这么多年,风吹雨打,我对冷早已不怕了。” 我说:“那为什么哭?\" 犯人不:“我不怕冷,怕的是以后没有人对我说出那句话:天冷了,别冻着。” 我猛然感到,人生在世,冷也好热也好,经历得多了,冷热也会视为平常。 那么怕的是什么呢? 正像那个犯人所说,怕的只是从今后再也没有人对你说出那样一句话。 在寒冷的夜晚若没人对你说出那样一句话,即使披上再高档的衣衫,身心又能温暖多少呢? 我期待着永远有人对我说出,我也永远对人说出那句话:“天冷了,别冻着!”